— 零00松鼠 —

【靖苏】惜命 · 南巡 十

不好意思捉个虫~


相识九年改成十一年,因为这里时间线是登基九年以后~琰琰已经41岁啦



 

梅长苏闻此,只是平静地掀起衣袖,柔声道:“一点擦伤,不碍事。”他露出半截手臂,手肘下几寸的位置包裹了越一掌宽的纱布。

萧景琰皱眉:“伤口这么长吗?”他指尖轻轻从纱布最上头滑到最下方,按照纱布原本的宽度,这是上下都包了好几圈了。

“没事的。”

萧景琰看了他的手一会儿,别过头,似乎打算离开:“没事就好。记得要换药,小心处理,那我……”

梅长苏另一只手覆上萧景琰的掌心,忍不住在他手心挠了一下,似乎没听懂他要离开的意图。他道:“只不过是纱布包的宽了些,麻袋的倒刺而已,能严重到哪里去。”他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但那温柔的言语,微笑的神态,还有缓慢轻柔的动作,无一不在向萧景琰显露他的讨好。甚至在他那点犹豫之中,萧景琰隐隐能感受到他的那点撒娇似的委屈。

除了情事过后,梅长苏是极少对萧景琰做出这种具有挑逗性的动作。今日,他终于是被逼急了。

萧景琰抿紧了唇,却止不住心中某个地方的塌陷。他被梅长苏那样温柔而期盼地看着,整颗心都软了。他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随即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两人都立即警觉地走到外面,就看见列战英跑上来道:“七爷不必担心!是厨房闹了点事故,已经把火扑灭了。是看火的孩子走开了,烧到灶头外面的废物。”

萧景琰点点头,脚步一顿,又转回去看向走廊:“扑灭了,怎还是这么吵?”

列战英如实道:“是那个收到惊吓的富商要拿那孩子撒气。”

萧景琰看了看天色,对梅长苏道:“晚了,你先睡吧。我去看看。”

梅长苏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循着那声音,三人走到船舱一楼的厅堂,便看见好些人围在那吵闹。说是吵闹,但也只是那富商一人在发脾气而已。大腹便便的男人指着少年破口大骂,一个中年男人拼命点头哈腰地道歉,还摁住少年的头,少年的脸虽然一块一块黑乎乎的,神色确实倔强而屈辱,死死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嗯,即便脸上都是灰,萧景琰还是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常常陪自己说话的孩子。

等萧景琰走近时,那些人就渐渐安静下来。

“七爷,惊扰您了。”那富商勉强露出笑脸,咋一看,倒也自然得很。可见此人平日里换脸换得挺熟练。

萧景琰看着那少年,说:“一个孩子而已,干什么呢。”

一句话,让原本围在一起的人都微微一怔。

萧景琰之所以在这艘船中威望如此高,除了其一看就不凡的身份地位,还有其冷淡的性情。不论萧景琰在梅长苏面前多么爱憎分明,在外人眼中,起码在船上这大半个月来,他向来是少言寡语,不轻易断是非,更不会管闲事。他一旦说出来的话有了偏向,就是一锤定音,再无更改了。

梅长苏无心关注这些人的脸色,只不停地回想刚刚萧景琰就要心软的眼神,暗叹一口气,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那富商笑了笑,道:“这小崽子闹出来的火坏我好事,我不过是想让他安分点,认个错罢了。”

“你强抢民女,凭什么要我认错!”那少年脱口而出。

“放屁!”富商怒道,“她心甘情愿卖身与我,哪里来的强抢!”

“那也是你用她父亲来威胁他!”

又经过旁人的几番言语,萧景琰便明白了事情始末。不过是那富商的家奴病了,在航行中懒得照料,想随便将他丢到沿岸小镇上,那家奴的女儿为了父亲将自己卖给了富商,以换来父亲的医药钱。就在富商要与这女子欢好时,少年大喊走水,趁混乱之际要将女子救出,却被抓个正着。

萧景琰沉吟片刻,道:“那女子的赎身钱,由我来出,放了这孩子,如何?”他并未说要如何帮助那名女子。其实说到底,这是笔你情我愿的买卖。家奴毕竟是家奴,他再看不过眼,也不好贸贸然插手别人的家事。

那富商也是有眼色的,说:“既如此,那贱婢就卖给七爷了。还有她那老父,便附赠给七爷吧。”他报的钱财数目不多不少,也绝对亏不了。

萧景琰点点头,那少年还想说什么,对上萧景琰的视线,一直凶狠的眼睛便蒙上一层水雾,不说话了。

也不管那少女如何千恩万谢,萧景琰随手打发了人去,便朝一直跪坐在地的少年伸出手:“起来吧。”

少年先是一怔,刚想动作,又用力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才小心握住萧景琰的手站起来。他身量修长,宽肩窄腰,即便他快有萧景琰高,粗布麻衣也遮不住少年人身体特有的纤细和脆弱。

“谢谢七爷,谢谢苏公子。”少年低着头,瓮声瓮气道。

萧景琰倒是笑了:“六果子,救你的是我,谢他干什么。”他心情惬意地往梅长苏看一眼,却发现梅长苏神色十分冷淡。萧景琰微微蹙眉:“怎么了,不舒服?”

梅长苏把视线从萧景琰的手上移开,点点头:“嗯,有点冷。”

“也是,入夜了,刚刚出来忘了让你加件衣裳。”萧景琰说完,就拉着梅长苏往回走。少年欲言又止,萧景琰见他朝自己走来,随口道:“有事明日再说。”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可梅长苏余光看见,那少年的眼睛发亮,简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

两人缓缓踱步道船舱顶楼,往厢房的方向昂走去。

“七爷很喜欢那孩子?”梅长苏突然问。

萧景琰的声音和缓:“也没有。只是觉得有眼缘。”

梅长苏挑眉:“眼缘?”

萧景琰嘴角带笑,道:“你不觉得,他很像林殊小时候吗?”

梅长苏不以为然:“哪里像。”

萧景琰本想与他好生说话,却只得到他一句敷衍,闷闷道:“想来,你大概也忘记了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吧。”

梅长苏闻此却脸色猛地一僵,蹙眉:“我什么样子?我这么蠢吗?”

萧景琰无奈:“只是用错方法。再说,我说的不是心智,而是他的为人……”

“为人?”梅长苏想起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好不容易有成效就被不明不白地截了胡,心中憋闷,一股子幼稚又冲动的劲儿让他烦躁起来,忍不住打断萧景琰,“七爷与他不过多了说了几句话,就能知晓他的为人?”

萧景琰有些莫名,道:“怎么了?突然就发脾气。”

“我发脾气?”梅长苏喃喃反问了句,抿了抿嘴角,对萧景琰道,“晚了,我要睡了。七爷自便吧。”他又放轻了语气,可萧景琰明显感觉出一种抗拒来。

萧景琰看着被关上的门,疑惑之余又有些委屈,他抬了抬手要推,可动作停顿半晌,胸中平白生出一团闷气,便头也不回走了。

 

次日,住在楼下的客商谈成了一笔生意,要在一楼大厅上宴请全船的客人。萧景琰等人也收到邀请,欣然赴约。甲板上,歌姬在翩翩起舞,丝竹之声悠然悦耳,好不快活。

梅长苏和萧景琰坐一桌,随手给他倒酒,萧景琰说:“你不要喝太多。”

梅长苏只点点头。

在场的人要么在兴致高昂地聊天说地,要么神情惬意地欣赏歌舞,气氛愉悦极了,连带着萧景琰一行人多日以来的压抑氛围都散去许多。

两人和前几日一样相处。

但仔细计较起来,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萧景琰吃完碗里的食物,余光悄悄往梅长苏那边看一眼,筷子悠悠地拿着,像是在思考要夹什么菜。见梅长苏久久没有动作,萧景琰虚咳一声,道:“这牛肉还挺好吃的。”梅长苏随手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萧景琰喜滋滋地吃了,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梅长苏碗里。而按前几日来看,这已经是萧景琰很是友好的回应了。

但梅长苏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一处小小的不同。他仍是安静地用膳,神色温和,对萧景琰的示好也是偶尔几句嘘寒问暖点到即止,瞧不出一点儿毛病——看得萧景琰差点没给憋出内伤。

根据萧景琰对梅长苏多年了解,他知晓梅长苏是在不高兴。那些明显想要与他重归于好的亲近意图,萧景琰已经感受不到了。

萧景琰恹恹的,不满之余有些丧气。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讨回来的机会,他就真心实意地想讨一次哄,梅长苏这就不耐烦了。

这么想着,一点胃口也无。

梅长苏见他放下了筷子,说:“怎么就吃这么点?”

这时,又有一盘菜端上来。端菜的就是萧景琰昨日回护的少年,他的脸早洗干净,眉清目秀,笑容灿烂,将一盘凉拌菜放到萧景琰面前,道:“七爷,人人欢喜,为何偏偏你闷闷不可?”少年蓬勃的朝气,仿佛一束阳光猛然照进幽暗的宫墙,突兀,却很难令人讨厌。

旁边在座的几人都面上一僵,唯萧景琰饶有兴致看他一眼,说:“我不是也很欢喜?为何说我闷闷不乐?”

“旁人快乐是自深处来的,七爷的却不是。”

萧景琰闻言一怔,摇头一笑,拿出一锭银子给他:“你呀。”两个字,自然随意得有些过分了。听得让人心里发堵。

六果子嘻嘻一笑,放下餐盘后讨喜地说:“既然七爷赏了银子,也不能够白要。小子给各位爷变个戏法可好?”说完,他从怀里抽出一块绸布随意铺在桌上,念念有词,完了又故作神秘地朝众人皱了皱鼻子挑了挑眉,然后猛地一拽——桌面上竟斜斜地歪着一朵纸花。按技巧,这点把戏实在算不得什么戏法;按赏心悦目吧,无论是那块绸子还是那朵纸花,都弥漫着一股市侩气息,一看就不是用什么好材料做的。可自然见他笑得那样灿烂干净,就一下子也舒畅起来。

这少年是船里水手带着的,在船上一直充当杂役,什么都做一些。他没有大名,师傅捡他回来的时候兜里揣着六个水果,就叫他六果子了。萧景琰时不时会与他说些话,旁人都慑于萧景琰的地位,而六果子孩子心性不在意名利,自然也不怕他。

萧景琰捏起那朵纸花,柔和地勾了勾嘴角:“谢谢。我很喜欢。”

那孩子收到银子还获得了褒奖,激动得小脸通红,撒着欢而地跑了。即便他离开了,他留下的朝气还残留在那朵纸花上,让众人的心情都明亮一分。

梅长苏看着萧景琰柔和的神色,道:“七爷……很喜欢那孩子啊。”这话是他第二次说了。

萧景琰这次却说道:“是啊,多么快乐的孩子。真让人羡慕。”

“是吗。”梅长苏喝了口茶,起身,说,“我先回房去。”

萧景琰微讶,随即沉下脸。那少年人给众人带来过的轻微的快乐,顷刻间便没有了。

萧景琰看着眼前的纸花,眉心越皱越紧,随即忍不住将纸花随手扔在桌上,克制地长叹一口气。他与梅长苏冷战至此,已有二十来天。

他知道,一旦梅长苏放弃求和,就只能是自己去找他。因为在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两个选择而已——难道他还能不要梅长苏吗?而梅长苏……他说不来哄就不来哄了,不就是吃定自己离不了他?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不甘之余,萧景琰心中竟生出了些痛苦和埋怨。

梅长苏啊……

心中的愤懑越发强烈,逼得萧景琰喘不过气,只能起身走出船舱,到甲板上走走。

也罢。怎么说这次也是好声好气地乖了大半月,他还有什么不满的?萧景琰如此自嘲地想着,苦笑一声。

他刚走到栏杆旁边站定,就听见脚步声。

他正要勾起嘴角,却听见列战英的声音:“七爷,金陵那边来信了。”

萧景琰嘴角一撇,淡淡道:“什么。”

“詹天凉已伏死。凌迟。”詹天凉两年前向凌王自荐,成为凌王府的一名幕僚,而后进驻了中书省当一名不起眼的小官。因为在朝中私相授受,勾结禁军的罪名,判的凌迟。

萧景琰冷笑一声,幽幽道:“这才对得起他为凌王鞍前马后的辛劳。”

“詹天凉伏法,凌王殿下那边,陛下也可放心了。”

萧景琰冷淡的表情终于显出一丝柔软,想了想,道:“若是太相问起来,也告诉他吧,让他高兴高兴。”

天色渐晚,梅长苏一直呆在房间里不曾出来。萧景琰嫌闷,便找了丛礼来下棋。没下几盘,就听见外面有喧哗声。

萧景琰对坐在一旁的列战英道:“战英,去看看。”

按往常,他们陛下绝对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可见萧景琰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只是不经意扫向门外,丛礼心中清楚的不得了。

“陛下,承让了。”丛礼又吃了萧景琰五子。

萧景琰也不看他,只盯着他腰间的比目鱼璎珞瞧,道:“丛爱卿,腰间的璎珞是新的吧。哪位夫人绣的?”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候就提了。

丛礼笑容一僵,忍不住舔了舔牙床,求饶一笑:“陛下心不在焉,自然让臣钻了空子。”萧景琰说的事情,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丛家曾是世家大族,但中落已久。丛礼年少考得功名,但没有关系和背景,官路自然坎坷;更别说,丛家对他寄予厚望,只为改变家道中落的境地。他向来自傲,志向远大,对情爱一事从不在乎,为扶持家族,他便与高门接亲,而立便得陛下赏识,与发妻也是一直相敬如宾。他以为人生最好的状态不外如是——直至他遇见了此生真心爱慕的人。幸而这女子不厌弃他有家室,愿意委身为妾。他是废了多少心思才求得圣旨将自己的妾室升为平妻,萧景琰自然是知道的。

列战英很快进来回禀:“七爷,那六果子落水了,似乎受了点伤。”

萧景琰点点头,道:“无碍吧?”

“无碍。先生……苏先生也去看了。”

萧景琰拿着白子的手一顿,随后扔回棋盘,悠悠道:“怎么说也是有些渊源,去看看吧。”

丛礼当然恭敬称是。

萧景琰刚下楼,迎面便撞见了梅长苏。

“七爷。”

萧景琰点点头,问他:“怎么样了?不打紧吧。”他边说便往梅长苏身后的房间走去,却被梅长苏侧身挡住。

“怎么?”

“大夫看过,他很好。”

萧景琰疑惑,道:“我看看而已。”

“大夫说没事。”

萧景琰挑眉,良久,才一字一字慢悠悠道:“不想我去?”

梅长苏神色淡然,一动不动地挡在他面前,眼神微凉:“我已经派人看着了。”

两人对峙片刻,萧景琰先别过了脸。梅长苏见他眉眼清冷,嘴角微抿,实在不是高兴的模样,心中猛地一酸。

萧景琰虚咳了一声,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他的视线也没有在梅长苏身上多做停留,拳头抵着嘴角,背过身后,又对停在原地的丛礼说:“一阳兄,那盘棋,还没完呢。”

一阳……兄啊。

脚步踌躇的丛礼猛然被陛下调侃了一下,只能加快脚步跟着离去,半点不敢拖拉。

 

等丛礼好不容易终于不那么明显地故意让萧景琰赢了一盘,天色都快暗了。他按着颈椎转了转脖子,就看见前边的列战英和蒙挚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一瞬间,心里有点发毛。

“两位将军,有何事啊?”

“丛大人,今天陛下虽然对太相冷脸,可是明明是在偷笑的,您也看见了,要不……您提醒一下苏先生?”列战英先说。

是的。午后梅长苏与萧景琰对峙时,陛下看似生气了,可站在萧景琰身后的丛礼看得真真儿的——陛下明明是在笑。在梅长苏看不见的一边,他嘴角勾起又抿下,还是藏不住笑意,傻气得颇损天威。

蒙挚附和:“对啊,按战英这么说,你去跟太相提一句也好,他们也好早日和解啊。”

丛礼看着受够池鱼之灾的两人满脸真诚的关怀,在深感同病相怜之余,只觉得脑筋直抽。所以,这一个月来,他到底是怎么从“提醒好友君臣之道”“伴君如伴虎”的深沉莫测之境,转而陷入如今这种自家女儿与姑爷吵架的忧虑之中呢?

“那两位将军怎么不去说?”

蒙挚苦脸:“我们这不是不会说话,怕适得其反吗?”

看来,不只是萧景琰,就连神经大条的蒙挚也察觉出,梅长苏对萧景琰的态度有些冷淡了。

丛礼轻叹一声,正想应下这件事,思路一转,又有了别的想法。他抿了抿唇,露出一种似得意似无奈的神色,眉毛狡黠地一挑,说:“想必,两位将军这些天已经受够了这两位的折腾了。我有一计,能让他们快快和好,不知两位将军是否愿意配合?”

两人对视一眼,列战英先说:“丛大人先说说看。”

“我会如实告诉太相,陛下买下了那名少年的身契,并打算将他带在身边,等回京,让他进长林军。”

列战英道:“这……可陛下他没有……”

“陛下约莫就是这么想的,就算不完全一样,也差不了多少。只要列将军稍加提醒,陛下立刻就会如此做。”

“为何?”列战英不比蒙挚迟钝,他知道梅长苏是不大喜欢那少年的,“如此一来,太相不是更加生气了吗?”

“就是要他生气。”丛礼道,“他若不真的生气,哪里能去找陛下?如今他们二人难以和解,不过是因为最初的怒气缓和下来,又有了些不痛不痒的小情绪,懒得交流。若太相真的生气起来,还愁没机会和解?”

“这……”列战英不可置信,“这是什么道理?”

倒是蒙挚,明明听起来简直胡扯,但又觉着好像有些道理。

丛礼摇摇头,神色柔和下来,轻声道:“列将军还没有成家,自然不明白。”

“夫妻之间争吵,哪里有绝对的对错。争辩时,从小是小非吵到大是大非,和好如初时,便是颠倒是非了。”丛礼微微一笑,“又不是判案,哪里需要条条都算清楚。无非是找一个由头,总得有个人认错罢了。”

见讲得差不多了,丛礼眼睛微眯,若有所指地看着蒙挚:“两位将军若觉得可行,我们便是同盟,若觉得不行,我也不做他想,静观其变好了。”他可不想再被卖一次。

蒙挚不知是脸皮厚还是没听懂,一脸耿直地点头。

分手前,丛礼问:“对了列将军,陛下对那孩子青睐有加,你知道缘由吗?”

列战英思索片刻,不大确定地说:“好像……是觉得那孩子,有些像从前赤焰军的林少帅。”

丛礼点了点头,又问:“你觉得像吗?”

列战英挠了一下脑袋,有些苦恼:“若陛下不说,我不觉得。陛下说起来……眉眼之间,倒有一两分相似吧。”

丛礼又叮嘱他们一番,才施施然去找梅长苏。

厢房内。

“什么?”梅长苏抽了抽眼角,“让那孩子进长林军?”他沉默了一会,又问:“陛下亲口说的吗?”

丛礼摇摇头,漫不经心地抿一口茶:“列将军去办事的时候我听到的。好像说陛下给他赐了个名……”

梅长苏挑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赐名?”

“好像是姓林,林六吧好像。”

梅长苏浑身一震,呐呐开口:“你说什么……”

“林六,也不是什么好名儿。”丛礼摇摇头,“看样子陛下也是顺便帮他一把而已。”

梅长苏却已脸色微白。

“林……”

“是啊,许是想让他进长林军,就随便说了个林字吧。”

林……

萧景琰说过的那些话,一下子全部涌进他脑海里。

——“这大梁,会有我想知道却知道不了的事情吗?”

——“你凭什么觉得,朕真的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只是恨透了你这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是了,他受够了梅长苏的把戏。

——“你不觉得,他很像林殊小时候吗?”

——“想来,你大概也忘记了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吧。”

是了,他说林殊已经不是林殊。从前梅长苏自己也说过,林殊已经不是林殊了。可是从萧景琰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味儿了呢?

——“林殊。这场戏,该结束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萧景琰对他说的话。那是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萧景琰在芷萝宫忍不住戳穿了他的真实身份。他那时叫他,林殊。他猛然惊惧地发现,这么多年来,他对萧景琰的伤害和欺瞒是那么那么多,多到让他不忍回忆,多到……在此时此刻,令他强烈地不安。

若是连萧景琰都觉得他不再是林殊了,连萧景琰都觉得他变了,那……还有什么意义?他们上房揭瓦的约定,他们吃霸王餐的狼狈,还有什么意义?他不是林殊了,而原本属于他的那些美好,现在要将林殊的那一部分分出来给旁人,只剩下梅长苏的那份给自己吗?

饶是睿智如他,冷战大半个月后被猛地一刺激,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该死。

梅长苏攥紧了拳,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剜下一层皮。

不,不会……

梅长苏深深吸一口气。不会,景琰只是一时心软而已,他没有别的意思。

丛礼淡淡瞥他一眼,道:“不过你说陛下也真是的,你都找好大夫了,他还非要去看。有什么好看的,他还能看病不成?”

“什么?”梅长苏理智的思路被打断,有些迷茫地发问,“他去看那孩子了?”

“说是要顺便去问他愿不愿意同咱们回京……陛下这是想起凌王殿下了吧?那孩子好像就比凌王殿下小了几岁。”

凌王?凌王!

梅长苏想到离京前萧景琰在金陵的部署,想起战英今日传来詹天凉的死讯,不难明白萧景琰对萧庭生那责备又怜惜的父爱正是最浓的时候。若他真……即便萧景琰没那个心思,那么那个孩子呢?萧景琰忍心拒绝他吗?即便不接受,答应了一些模棱两可的条件,不也是一个开端了吗?

思及此,梅长苏坐不住了。他花近一个月才撬开的心房,那孩子短短几天就得逞,这是无所谓的事情吗?

十一年了。梅长苏与萧景琰相识十一年,有什么东西越来越牢固,但也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模糊。

不顾丛礼的发问,梅长苏脚步匆匆地走到六果子养病的房间。其实六果子不过是落了水,少年人身子硬朗,又不像他体弱多病,哪里就那么娇贵?想他十六岁的时候,挨了军棍也是没一会就蹦蹦跳跳的。这么想着,他不打招呼就推开房门,惊得房里的人一愣。

萧景琰正坐在床边,一句话都没说完,正惊诧地看着梅长苏,反应过来,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吗?”他问得耐心,梅长苏心下稍安之余,又有些愤懑。

怎么了?明知他在生气,明知他在不安,却还有空关心别人?

“苏公子……”六果子慢慢坐起来,“有什么事吗?”少年人神色单纯又迷茫,带着受伤后的虚弱。这么一看,他们方才……萧景琰就坐在他床边。

萧景琰坐在那孩子床边,两人正对视着。想起那场景,梅长苏心里就被针扎到似的。

“七爷,我有事问你。”

萧景琰疑惑道:“什么事这么急?不急的话,等我和小六先说完……”

梅长苏牙缝里挤出俩字儿:“小六?”

萧景琰被他这么一问,还有什么不明白,解释道:“船里的人平时就是这么叫的。”

梅长苏掐了掐掌心,道:“我现在要问你。”

萧景琰看了看他,与六果子说一声便对着梅长苏回到自己房间里。

“说吧,什么事?”看着梅长苏不喜的样子,烦了一整天的那些苦恼和埋怨,竟神奇地消散些许。其实从今日梅长苏拦住他时,他大概就明白了些什么,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与梅长苏说话。

“陛下要带那孩子回长林军?”

萧景琰微微挑眉,道:“倒也没有,只是有这个打算。”

梅长苏勾了勾嘴角,道:“怎么,陛下还打算让他进我们林家族谱咯?”

萧景琰一怔,道:“你这是说什么?只是让他进军中……”

梅长苏忍无可忍,打断道:“难道陛下没有打算给他赐名吗?”

“赐名又如何?”萧景琰也不再柔声软气,“他那名字算不上大名,我给他想个名字又如何?”

他们近一月不曾好好说话,萧景琰说多句都嫌多。可如今,他倒是很多话要说,很多事想做啊!

“呵,给他想名字。”梅长苏难得尖酸刻薄起来,“您是想当他爹啊,还是想当他谁啊?”他们不是没有争吵过,但极少这样冷嘲热讽挖苦的。

“梅长苏。”萧景琰冷下脸,“注意言辞。”

梅长苏似乎被烫到了,猛地往后微微缩了一下。随后,他又冷笑起来:“怎么……你不是怪我不像林殊了吗?林殊不是从前本来就这样的吗?林殊有什么不敢说的!”

萧景琰沉着脸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道:“七爷,人带来了。”

萧景琰皱眉:“什么人?”

列战英道:“方才……那李老板说要送给七爷您的礼物。”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李老板?”

列战英:“就是昨夜的罪了您的李老板。”这话,咋一听起来没什么,可仔细想,就不对味儿了。

教训六果子和得罪了萧景琰是一回事,算是几个意思?列战英向来有话说话,不懂弯绕,如此看来,就是萧景琰的心思了?

梅长苏气极反笑,不等萧景琰回答就问:“哦,是什么礼物啊?也让我开开眼?”

说完就要去开门,却听见列战英说:“先生在,属下就不打扰两位商量,先告辞了,走走走……”最后几个字,分明是压低了声音。

梅长苏利落地把门一开,就瞧见列战英旁边跟了两个少年。那两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衣衫轻薄,形貌秀美,低着头神色惊惶,梅长苏见过这么多牛鬼蛇神,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儿了。自然,在他身后的萧景琰也看出来了。

“战英,怎么回事?”

“这……李老板说的赔礼。”列战英苦着脸。

萧景琰咬牙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带过来?”

“您刚刚说……如果我拿不定主意……就,带过来看看。”列战英硬着头皮说完,急切补充道,“他们只是帮客人捏肩捶背的,不是什么不正经人!”

闻言,梅长苏凉凉道:“捏肩捶背的……我知道了。”

“先生……”

“先带他们回去吧。”梅长苏道,“战英,派人守在前边,我有话与七爷商议。谁也不许进来。”说完,便果断关上房门。

“长苏……”

梅长苏没有理会他稍微放软的语气,把桌上一个茶杯捏在掌心,冷冷道:“萧景琰,有什么话,我们今日就说清楚吧。你是不是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了?”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那锋利的眼神,顿觉疲惫又心酸。

“我想要什么?呵……既然你都已经给我安了罪名,我又有什么可说?”萧景琰怒道,“你光凭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定了我的罪,我什么可说?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拿回场子,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收到这,他苦笑一声,“你不就是拿定了我离不开你吗?你不就是不想再低三下四地讨好我了吗?行,我知道了,你用不着再担心我生气,我再生气也拿你无可奈何,你尽管放心就是!”

梅长苏震惊地瞪了他一会,大口大口喘着气,几乎说不出话来。二十多天的愧疚和不安,被萧景琰一番话,顿时贬得一文不值了。他颤着肩冷静下来,转身就要走,可刚走两步,他就停下。

凭什么?凭什么走的是他?

他们走到这一步如此不易,凭什么就这样将萧景琰拱手他人?

这么一想,原本被寒了的心突然被怒火烧得热起来。林殊就是林殊,凭什么他萧景琰说一句不像,就平白无故受一顿憋屈!

是啊,他本就是林殊!萧景琰心心念念的坦率热烈的林殊,何必与他客气?

他忍无可忍,转身的瞬间将手里捏着的茶杯用力一甩,茶杯顿时四分五裂,发出好大一声清脆的声响,喝道:“萧景琰,你有情有义,怎么还是没脑子!”

萧景琰被骂得一愣。

就在这时,房子外传来一声呼喊:“陛下?”

不等萧景琰应,梅长苏就喊道:“不许进来!”

屋外顿时没了声儿。

“你干什么?”萧景琰看起来更生气了,语气却有些底气不足,“你现在还怪我了?是你先犯了错,现在还来怪我没脑子了是不是?”

“我又不是故意犯错的!”这话听起来过于幼稚了些,可更幼稚的还在后头,“即便是我犯了错,我瞒你不也是怕你怪我,怕你觉得我坏了心肠吗!”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

见萧景琰仍与他斗大声,梅长苏抄起手边的折子扔了过去,“我以身犯险怎么了,不也是怕你知道江左盟的事生我的气!不也是为了早日解决问题!我又不是那些没脑子的人,我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萧景琰一时没反应过来,生气却也不能还手,只能往后退,说:“那你拿自己安全来算计我?”

梅长苏忍了这么多天,再好的耐性也被磨出了个洞,什么暴躁的情绪都钻出来了。他被萧景琰宠惯了,突然这么一吼,越发觉得愤怒和委屈:“我算计你?我不过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你就说我算计你了?好,就当我算计你了。都晾我这么些天了,成天盯着那孩子我忍了,病了我还帮你照顾了,你还想让他姓林?呵,说我不是林殊,他就好过林殊了吗?你要喜欢林殊,从前怎么不见你跟我表明心意?口口声声说喜欢梅长苏,转眼就想着林殊的好去了,你才是朝三暮四,道貌岸然!”一番话骂完,萧景琰彻底懵了,一句话也说不上。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梅长苏啊?认识他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龙活虎、怒气冲冠的样子。敢对着他摆出这幅蛮不讲理的凶悍劲儿,除了林殊,再也没谁了。一时之间,萧景琰也忘了去计较他话里那些奇怪的地方。

门外,蒙挚听见终于安静了,忍不住就要推门进去,还是被丛礼拦住。

“这么骂下去,打起来怎么办?”蒙挚急道。小殊哪里打得过陛下啊!

“这是陛下家事,你理什么?再说了,现在冲进去,往后他们二人和好了,尴尬起来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外人!”

蒙挚一想,也是,陛下总不能真的动手打梅长苏,说:“行吧,咱只能守在门口了。”说完,还是站远了点。

萧景琰反应过来,瞪着眼睛说:“我朝三暮四,我道貌岸然?林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怎么,听不得这些话?”梅长苏本已经歇了点火,被他这么一说,冷笑一声,“这些天你天天甩脸色给我看,明知道我心烦意乱得要死,你还跟那男孩儿磨磨唧唧的,你又有什么道理了?”他连斯文话都懒得说了。

萧景琰见他上前,怕他又砸折子,好气又好笑,道:“我与他清清白白,哪里来的磨磨唧唧?”

“那你躲什么呀?”梅长苏不依不饶,“你不是很能打吗?咱俩以前又不是没打过架,你吵不过我总能打得赢我吧!”

萧景琰本是想让着她,被他这一激,气性也上来了,上前就去捉梅长苏的手。因萧景琰怕伤着他,梅长苏刚开始还有模有样地躲过了两招,可两人力量差距悬殊,没一会儿梅长苏就被萧景琰制住,反手被制住单膝跪在地上。

萧景琰自然是不忍心伤他的,也在他身后同他一起跪着,一手钳住梅长苏双手一手搂住他的腰,哭笑不得,在他耳边无奈地说:“还打不打了?”

“你恃强凌弱!”梅长苏气得脸通红,骂他。

这一句话,真真是把他气笑了。萧景琰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搂在他腰间的手不规矩地揉捻一下:“谁让你非要让我凌。”

“你……”梅长苏腰上的软肉敏感得很,被他这一摸,骂人的话短了气势,“你放手。”

“不放。”萧景琰在他耳垂上咬了咬,又探过头去吻了他一下,声音温柔下来,“死也不放。”

双唇相触的瞬间,那些一直笼罩着他们心头的迷雾仿佛一下都散了。四目相对良久,梅长苏又凶悍地瞪他。

萧景琰一手掐住他的脸,佯怒道:“不许这么瞪我!”

可对视没一会儿,萧景琰就演不下去。他向来把梅长苏当做心肝眼珠子似的疼,今日竟将人逼到这个份上,又何尝不心痛?

天都黑透了,还让心肝宝贝和自己一起跪在地上,他再大的火气也消了彻底。

萧景琰再也忍不住,终于长叹一声,将人抱进怀里,苦恼而无奈地叹息:“好了……我错了,行吧?”

梅长苏的身子先是一僵,下意识就想推开萧景琰,可对上萧景琰的眼睛那一瞬,他竟一动不能动。

萧景琰看着那双眼睛慢慢变红,懊恼不已,心痛的同时竟有一丝微妙的满足。

梅长苏的所有软弱……终于都只属于他萧景琰一个人了。

“难过了?委屈了?”萧景琰软下来,就是什么甜言蜜语都来了,他把人摁进怀里,轻声道,“小王八蛋,我难过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疼心疼?”

梅长苏向来都是沉稳的性子,哪里会说发火就发火了。他忍了这么些天,今日刺激又太多,才会一下爆发出来。他哪里听不出他色厉内荏的谩骂声中总是尾音轻颤,他知道梅长苏要强的不行,即便是被伤到了极点也不甘示弱,也只能骂他了。

萧景琰想起什么,拿起梅长苏的右手掰开一看,责备道:“你看你,打不到我就算了,还把手都掐破了皮。”

他一说完,就觉得肩上一痛。这小崽子,竟敢咬他!

“梅长苏。”

那牙齿不甘心地松开了他肩膀上的肉。

萧景琰认命地仰天长叹,说:“换一边咬吧。”右手总是要使力的。

怀里的人愣了愣,便快狠准地把头埋到另一边,张嘴就啃。

过了一会儿,萧景琰才说:“哭完了?”

“我没哭!”怀里的人猛地仰起头,确实,眼睛除了有点微红,也看不出什么哭过的痕迹。

萧景琰只是笑,轻轻抚摸他的脸:“在我面前,你哭一哭又怎么了?嗯?”

“你这一辈子最坏最狼狈的一面我都看过了,哭一哭又有什么?”

梅长苏看着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些天实在是蠢笨的要死。他嘴上说着对萧景琰有无限耐心,可他就是放不下身段。只要他狠狠地扑上去吻他亲他,向他撒娇,萧景琰定会心软的。可他不愿意,他要强。他始终记着林殊的自尊,梅长苏的冷静,却忘记了打小就会的的撒泼耍赖。

梅长苏摸上萧景琰左肩,摸到一点点血迹。

萧景琰没好气:“你属狼的吧?”这是咬得多狠?说完,他又委屈地说:“你真狠得下心。”换了他,可一点儿也舍不得。

梅长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是故意瞒你一半的。我只是……”

“我懂。”萧景琰轻叹,“近日,冷静下来,也想通了。你只是没必要而已。可是……”

“你知道我到底在气你什么吗?”萧景琰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角,“我萧景琰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全心全意待你,你却总是欺骗……这么多年,我竟还是捂不热你的心,让我如何不心寒?”

双方冷静下来,还是要把事情说开。

“嗯……”梅长苏讷讷道,“我……欺君。”

萧景琰失笑:“你欺的还少?”

梅长苏嘀咕:“不敢。”

萧景琰就好笑地看他,“你什么不敢啊?你什么都敢!要不是这次把你晾了这么久,好好地吓吓你,转眼你就又来骗我了!”

梅长苏被他说的有些讪讪,别扭道:“你真的……不计较那些事吗?禁军……”

“在你看来,那些事才是最要紧的么?”萧景琰微微皱眉。

梅长苏想了想,低声道:“可……与其背你初衷,不再被你视为同路人,我宁愿伤你感情,被你视为负心人。”

萧景琰认真地想了想,苦笑:“看来……其实,你并不是很了解我。”

梅长苏皱了皱眉。

萧景琰揉了揉他的后脑,看向他的眼神温柔,与其却有着无奈和责怪:“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曾看清我的心意。”

“自登基以来,我就对自己说,我永远都会是你的萧景琰。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萧景琰,而不是皇帝。可你用萧景琰的心思来揣测皇帝,用皇帝的想法来猜测萧景琰,自然不会了解我真正的想法。”萧景琰捏了捏他的鼻子,没好气道,“你啊……折腾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你的景琰了,算账的时候就老担心陛下会把你怎么样,才真真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

“我!”梅长苏逞强不下去,只能扭过头去,闷声认错,“好了……是我心眼多,顾忌多。”

萧景琰笑了笑,经他的头掰过来。他看着他的眼睛靠过去,柔声道:“也无妨。反正……你本来就是这样子的,我爱你的周全谨慎,自然也接受你的多疑和畏首畏尾。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就仍然可以迟疑,可以谨慎。偶尔犯了错,也不要怕。”

“你要记得,我总会原谅你,总会走向你。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站在原地等的人。”

说到底,什么六果子,什么小男孩儿,都不过是他们发作的借口。除了愤怒的时候胡思乱想,他们最在意的,也只是对方的态度罢了。

梅长苏咬了咬唇,眼眶酸涩。

 

“不过……”萧景琰话音一转,“这种事以后……”

“绝对不会再犯!”

两人在地上坐得够久了,萧景琰拉他起来,发现腕骨上有淡淡的青色。萧景琰看他一眼,心疼又头疼地说:“看你非要动手。”

“伪君子。”梅长苏没好气嘀咕道。

萧景琰一手捏住他下巴咬了一口:“说什么?”

“蠢牛!”

“啾。”又是响亮的一口亲吻,萧景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再说一遍?”

梅长苏对上他的眼睛,慢慢地,目光彻底软了下来。他抬起下巴,快速在萧景琰唇上啄了一下,像是认输,又像是倾诉:“我说,你是这世上最聪明,最好的水牛了。”

“嗯。你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小泼皮。”说罢,萧景琰被他掐了一记,道,“若是乖一点,就更好了。”

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说起这些话,听起竟然来毫无违和。

想起金陵城的那些破事,梅长苏想,有些事,他是一辈子都不能让萧景琰知道的。哪怕是一些已经过去了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想让萧景琰的痛苦少一点,再少一点啊。

毕竟,事关庭生……萧景琰最看重的庭生。

“景琰……”

“嗯?”

“对不起。”

萧景琰只是笑了笑,捡起地上的奏折,拍拍他的脑袋。

 

 

武靖七年。

这一年,大军从燕北手中大些了城池,史书上多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太相之称,而民间杂谈里,也多了一段佳偶天成的佳话。可这并不能掩盖大梁今年实在是多事之秋的事实。

到了年尾,梁王终于不堪重负,卧病在榻。太子幼小,太后年迈,两位亲王闲散已久,因此,年终礼祭,便由凌王萧庭生主持。这是梁王登基七年以来,第一次由皇子主持年终祭礼。

梅长苏不会忘记,祭祀结束以后,萧庭生眼中那难以忽视的光。

那是他林殊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带兵打仗获胜归来后的神情。那时的他,第一次明白了权力和涉及万人命运的胜利,是多么令人血液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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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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