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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惜命 四十 (完结)

*屏蔽了,重发 

正文就这样落下帷幕啦。目测还有几篇番外。

惜命已经更了好久,之间我曾经断更好久,也曾经歪了人设,还是要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特别是在评论区活跃的,我都记住你们了!虽然没有一个一个回复,但是你们的评论我都很认真看,每次最喜欢看你们的评论了!

虽有不足,但还是很开心在这里和你们分享自己的脑洞~

正文来啦~


四十

 

不知不觉,宴饮已近尾声。

敬了众臣最后一杯,帝王便先行离开,大臣们纷纷起身恭送。萧景琰脚步缓慢地从龙阶走下,他脸色微醺,淡去了眉目的刚冷。经过梅长苏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萧景琰转过身,慢慢伸出手,缓缓道:“苏卿,与朕一同回去吧。”他的声音因为醉意而尾音轻悠,与往日的冷冽相比,甚是温柔。

梅长苏没有抬头,抿了抿唇,道:“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萧景琰眉毛微蹙,有些不悦,“来,随朕回去。”

适才喧哗的大殿此刻安静极了,众人投来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梅长苏心下焦急,一时之间,居然只能挤出一个字:“臣……”

萧景琰冷笑一声,方才那点温柔全然褪去:“哼,看来苏卿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连朕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说完,他完完全全沉下脸来:“随朕回去。”

梅长苏暗暗苦笑,只能深深吸了口气,神色自若地伸出手,放进了帝王的掌心。梅长苏方踏出两步走到萧景琰身边时,手上一紧,被他握得更加用力。

百官弯腰俯首,梅长苏就这么与萧景琰并肩而行,生生受了这些同僚们的大礼,真真成了万人之上。

梅长苏忍不住用力回握住萧景琰的手。他此生见多了浩劫,看淡了生死,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他骄傲了两生,从不畏天威,不屑权贵。可此刻……他的心居然在颤抖!

原来和萧景琰真正地并肩而立,会令他这般激动又忐忑。

他再骄傲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期盼光明正大地站在萧景琰身边啊。所谓的“不想”和“不要”,皆不过是“不敢想”,“不敢要”。可是萧景琰,就是为他做到了。

踏出大殿,一行人走在夜深人静的宫道上,久久无言。突然,萧景琰脚步一停。梅长苏扭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萧景琰的神色早已温柔下来,此时看着他,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和渴望。他低笑:“刚刚都不怎么敢看你。停一停,让我好好看看吧。”说完,他还歪了歪脑袋,眸中似有幽光。

梅长苏被他这么一看,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和感动一下翻涌而出,可余光瞧见宫人们都侯在一旁,他捏了捏萧景琰的掌心,低声说:“先回去吧。”

萧景琰却不依。梅长苏瞪他一眼,勉为其难地又牵住了萧景琰另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哄道:“先回去。”

萧景琰嘴角一勾,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贴着他的耳朵,叹息道:“真想在这里要了你。”

梅长苏一把将他推开,脸颊发热。都怎么多年了,梅长苏自认脸皮已经厚了不少,萧景琰怎么永远能都比他不要脸呢?

“回去!”梅长苏低声骂道。

萧景琰只是笑着揽住他的腰,带着他踱步而行。

走着走着,梅长苏觉着不对,说:“回哪儿?”

“暖阁。”

梅长苏讶异:“这么晚?你从正门进去?”

萧景琰咬唇一笑,神色暧昧,声音低沉地说:“过了今日,你难道还想要什么名声不成?”梅长苏一听,脸色刚刚褪去的潮红又渐渐浮现。

进了暖阁,宫人们识相地将退出去,关上门。

萧景琰一把将人抱住,梅长苏也不说话,只是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沉默了好一会儿,萧景琰语气晦涩地埋怨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日子,我……”他说着说着,没了声。

这短短三个月,他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那段天昏地暗的日子里。他又做了那个已经多年不曾出现的梦,梦里那一去不复返的背影越发清晰,那阴阳相隔的锥心之痛总会让他半夜惊醒。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喘不过气,仿佛被扼住咽喉,在稀薄的空气里苟延残喘。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个可怕的循环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他害怕,害怕到在某一个安静无人的时刻,会突然觉得一切美好都不过黄粱一梦,而那些无边无际的孤寂和黑暗,才是他的大梦初醒。

梅长苏只是用力回抱他,安抚地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吻,直直地看进他压抑着风暴的眼睛:“景琰……别怕。”他眼里水光流转,柔情浓厚。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我欲与君相依,生死尽悲欢。

我欲与君不离,此命由君握。

自从他逃脱出来,袁聪临就一直明示暗示他给萧景琰报个平安,他恍若未闻。可当战事结束,想起拓跋宏死前的那几句“梅郎”,他突然就不想再犹豫,一股脑儿地胡乱写几句心里话给那皇帝送去。

他们意乱情迷,翻覆云雨,深陷彼此,纵情行乐,似乎想一夜间了结这苦短人生。

是啊,这苦短的人生。

 

 

次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梅长苏刚刚睁开眼时,瞅了瞅窗外透进的光,眨眨眼,顿时醒了神,推了推萧景琰道:“景琰,是不是过了时辰了?你不上朝了吗?”说完正要下床去叫李从,就被萧景琰一把搂住,只听他哑着声懒懒道:“朕昨晚就说了,休朝七日。你都不认真听……”似是有些怨气,还在梅长苏肩上轻咬一口。

梅长苏闭目养神,没有应他。萧景琰把手伸到他的腰那里,在他容易酸痛的地方轻轻揉着,梅长苏舒服了,不自觉地轻哼几声。

怎么说也是许久没见了,梅长苏连着被折腾了两天。相思之情得以慰藉后,他便不再由着萧景琰,而那皇帝识趣,只是安静地陪梅长苏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次王远来找萧景琰请示军务,李从寻了半天才寻到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为难了片刻,才敢开口询问。萧景琰不过简短地回了几句话,便不再理他。等李从回完王远话,王远有些疑惑:“陛下休朝了还这么忙?”

等王远走远了,周福问李从:“陛下在忙什么呢?”

李从睨了他一眼:“陛下在与先生说话呢。”

周福心下暗惊:一个多时辰了。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李从又睨了他一眼,周福便低下头侯在一边。

密道有一扇圆窗正对着梅园,在梅长苏出征的时候,萧景琰便让人在窗下放了一张软塌,榻上摆了一个小案机。这几日,两人最喜欢这个地方,空气清新,安静隐秘,无人打扰。

此时,两人正窝在软塌上,惬意得很。梅长苏倚在萧景琰怀里,让人从后面抱住他,两手交握放在他小腹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梅长苏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在燕北的事说道给萧景琰听,说到拓跋宏,萧景琰倒是出乎梅长苏意料地没有吃醋。他用五指为梳,轻轻梳着梅长苏的青丝,怅然道:“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倒是要谢谢琅琊阁,给你弄了这么一副好皮相,救了你一命。”

梅长苏扭头,见他确实没有不喜,故意道:“哼,要不是这副好皮相,你当初会喜欢我吗?”

“会。”萧景琰说的很轻,却是斩钉截铁。

梅长苏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不要太丑就行。”

“比枢正丑呢?”梅长苏穷追不舍。

萧景琰:“……”人家哪里丑。

“说啊。”

“也喜欢。”

梅长苏“哼哼”两声,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萧景琰的手背。

萧景琰见他如今越发像小时候放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我高兴。”萧景琰抱紧他,缓缓说,“我都不敢想,万一拓跋宏不喜欢你,会怎么办。”

梅长苏微怔。是啊,他不知道如果拓跋宏不喜欢他会怎么样。

也许会死,也许不会。

但是这些都如同梅长苏对着濒死的拓跋宏问不出口的“为什么”,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不过……你给我捎来的那三句话,我很喜欢。”萧景琰蹭了蹭他的脖子,满足地低语。

梅长苏不想说起那几句露骨的情诗,没有回答他。萧景琰却不依不饶道:“你再念一次给我听好不好?我都没有听你亲口说过。”

梅长苏被他热乎的气息吹得心里发颤,便胡言乱语道:“那是我诓你的,你那时都准备不要我了,我就给你送点好听的麻痹你,好让我打完仗有机会遁回江湖去。”

“我才不信,你就是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萧景琰凑近他耳根处啄吻,低沉甜蜜的话语呢喃而出,“我为了你连皇位都可以不要了,你说几句情话怎么了?嗯?还是你自己写过的呢,说一些怎么啦?”他一股脑儿地在梅长苏脖子后面乱拱,亲得人全身发麻,梅长苏忍不住推开他却被咬了一口,怒道:“你属狗的啊?”

萧景琰轻哼一声,重新将人面对面抱进怀里,额头抵住他的,不怀好意地说:“你昨晚怎么唤我夫君来着?说几句话这么磨叽,真小气。”

梅长苏见他居然拿那种事的荤话逗他,就要骂人,却被萧景琰一个吻堵住了,那灵活的舌尖扫完唇瓣就钻进口腔,时不时顶得他的上颚一阵发酸。

等两人的唇分开,梅长苏已气喘吁吁,黏腻的银丝未断,萧景琰又上前啄一口,指腹轻轻描摹他湿润红艳的唇瓣,轻喘着哑声低语:“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他又轻轻吻一下梅长苏轻颤的唇,继续说:“我欲与君相依,生死尽悲欢。”最后,他用力地将梅长苏的手捂在自己心口处,弓着腰,微微仰头,用一种深沉的、示弱的温柔看着他,笑道:“我欲与君不离,此命由君握。”

“你的情话,由我来说,也很好。是不是?”他笑得眼角的细纹渐深,明亮的眸光却像一个得意的孩童。

都说男人动情时最会骗人了。

梅长苏敲了敲他的脑门,说:“真是个老不正经。”说完,将这皇帝的脑袋摁进怀里。

梅长苏回来休息了一日,就开始着手处理盟里的事情。燕北虽然已经收网,但还是有不少后续工作。这天黎刚又来禀报道:“宗主,秦公子又来了,说无论如何想见您一面。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梅长苏眯着眼想了想,轻笑道:“你去告诉他,他欠我一个大人情。”

“这……就这么说?”

“他会懂的。”

“是。”

 

到了晚膳的时候,萧景琰处理完政务就过来暖阁陪梅长苏。

“你刚刚去看了母后,她给你把了脉吧?有说什么吗?”

“静姨说我继续服着现在的膳食就行,我觉着食疗总比喝药好。”

“你呀。”萧景琰虚点了一下他的鼻子,语气责备却有无限宠溺。

“对了,你之前不是处置了散播谣言的人么……那玄玉机子既然被关着还留了一手,必然还有内应。”梅长苏夹了一块肉,放进萧景琰碗里。

萧景琰咀嚼的动作一顿,说:“内应在你回来前就已经让蔺晨帮忙引出来了,你不是知道了吗?”

“那其他人……”

“你想帮枢正求情?”萧景琰打断他。经查实,除了燕北宵小兴风作浪,枢正也推波助澜了一把。萧景琰一怒之下,将他撤职,命其五年之内不得进京。

梅长苏见他神色如常,就应了声。

萧景琰闻言,放下筷子,皱眉不悦道:“他是朕最器重的臣子,与你从前也有交情。”

梅长苏温和道:“我知道,爱之深,责之切。你对他失望了。可是景琰……给他一个机会,有何不可?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萧景琰疑惑地看他:“你不怪他?”

梅长苏轻笑,也不看他,继续挑喜欢吃的虾仁,说:“你不要我求情就算了,明明你自己也后悔。你可想清楚啊,他可是我情敌,我求情只有这一次,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不过以后你要是自己想用他……”他睨了萧景琰一眼,话犹未尽。

萧景琰心里一咯噔,正色道:“我……我没有后悔!他这么对你,我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

梅长苏心里好笑,无奈道:“我知道你对他很失望,可是一下子罢官未免可惜。你心里也是希望他还可以当官造福百姓的,当真不想我求情?”

“我……”萧景琰刚想应了,可一想又觉得不对!要是说“不想”,就是死鸭子嘴硬,以后真要用人的时候就是自打嘴巴;他要是说“想”,当着梅长苏的面儿,那叫什么事儿啊?毕竟吃的亏多了,萧景琰灵机一动,谨慎地说:“你决定。”

梅长苏一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你个萧景琰,直接撂给我了是吧?”他暗暗想这呆子比从前机灵了,便放过他,缓缓道:“你我都清楚他的为人,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不会再负你,而且太子将来会需要他。越州现在虽然越来越富庶了,但是问题也越来越多,要不……派他去梁眉县?”

萧景琰识趣地点点头,不再提这件事。

其实枢正年纪轻轻就得以提拔至此,说他这个皇帝没有一点私心,是假的。初见枢正之时,他虽才华绝伦,但终究很年轻,很单纯,那点少年的冲劲难免惹麻烦,却并不令人反感。再加上他正直坚毅,一言一行都颇有些风骨,政见与自己又相投,说曾经是萧景琰最喜欢的臣子也不为过。刚刚登基那几年,他总会时不时盯着枢正,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一点另一个人的影子。

因为最初的那点私心,萧景琰即便不待见他,也没有什么深恶痛绝的情绪。

“不过你也是,跟庭生说那些话,都把他吓坏了。”梅长苏随口转移了话题。

“我当时满心都是你,哪有空想那么多。不过你也别小瞧了他,他现在,可比我当年长进多了。”

“也是啊。”梅长苏顺口接道。

萧景琰不忿,将他刚刚夹进碗的虾抢进嘴里:“什么也是啊?我说客气话你听不出来啊?整天想着庭生,你能不能想想我?我以前有那么差吗?”

梅长苏哭笑不得,不再说话。

 

两日后,兵部尚书枢正被贬谪为梁眉县知县的文书正式下发。

金陵城城门旁的一间茶馆中,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正在二楼包间内相对而坐。

梅长苏端起小茶壶给他倒茶:“枢大人,这白茶不错,尝尝吧。”

“为何轻易放过我?”枢正直言。就算不愿意承认,他也明白,梅长苏就是萧景琰的逆鳞。他明明已经要被撤职,如今只是贬谪作罢,定是梅长苏从中插手。

梅长苏不过扫他一眼,轻笑着把茶给他倒完,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说:“这白茶是贡品,苏某特意带来给大人践行,枢大人好好尝尝。”

枢正静静地看着他良久,目光复杂,追问:“为什么?”

梅长苏轻轻一笑:“不是我,是秦岩。”

枢正闻言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抹无措,终是长叹一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偏过头,神色似有些怅然,幽幽道:“你可知,有一年春猎,宴席以后陛下喝醉了。他拉住我的手,唤我小枢。”

梅长苏一怔,表情有些奇怪。

“我曾经以为,他若有若无地注视我的目光都是我的错觉,是我自作多情。可是那天,我才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他还记得,喝醉了的萧景琰,神色有多温柔。那掌心的温热,至今仍烫着他的心。

枢正哑着声道:“可他是天子,我本没有妄想……梅长苏,我本没有妄想。可是后来,你出现了。”

“世间鬼才少有,却绝不是仅有你一人!你阅历甚广,可倘若与我年龄相当,也压不了我几分!你不费丝毫力气就得他厚爱,冷冷清清却让他苦守十余年,凭什么?”

“我虽不如你,可……”说到这里,枢正苦笑一声,“可……”

梅长苏静静地看他。

“可,我不甘心。”枢正低下头,手里紧紧捏着玉杯,“我就是想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分量……知道我帮他人害你,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犹豫,或者难过?可我没想到……他居然,居然对着百官说出了那么一番惊骇的话来。”

他喉间发出一声似笑似泣的单音,道:“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他将你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而我,什么都不是。”

曾经那个和风霁月的青年,眼中的阴郁已经让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阴霾雾气。

梅长苏仔细地观察他良久,若有所思,轻声说:“陛下曾说,初识你时,你高洁,正直,坚毅,是个难得的少年英才。”

枢正原本忿恨的神色一怔,

梅长苏似笑非笑,神色却终究温柔下来:“对陛下来说,你是难得的良臣,知己。他与我说,他很失望。”

枢正闻此,讶异地看看梅长苏,又很快地偏过头去眨眨眼,无声地湿了眼睛。

“我也很失望。”

枢正痛苦地闭了闭眼,良久,他苦笑一声,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你现在还稀罕我的赔罪吗?”

梅长苏轻叹:“自然。怎么说你我也曾是同僚啊,不是么?”

枢正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从身上摸索了一番,迟疑片刻,掏出一块玉佩搁在桌上。那玉佩光泽黯淡,因为是陈年旧物,玉质看上去更是一般。这是梅长苏去越州治水前枢正借与他的,梅长苏已经物归原主许久。此刻,他语气晦涩道:“这原是年少与他一同游玩时,一起买的玉佩,也算是他给我的信物吧。此玉不算得是上品,卖不了几个钱,当做赔礼,就看你收不收了。”

梅长苏伸手覆住那枚玉佩,收进掌心,笑道:“自然是收的。你不要后悔就好。”临走前,梅长苏又对他说:“你知道吗,秦岩用两条河道的地盘来与我说情。他一个商人,有这样的江湖地位多不容易,两条河道啊,沿途有多少个码头?我都替他肉疼。好了,祝大人一路顺风。告辞。”

见枢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梅长苏勾了勾嘴角,转身刚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但很快,他还是决心离去,没有回头。

小枢……小殊……

梅长苏暗自偷笑,摇摇头。便让他留着这个念想吧。他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将它收入袖中。也许连枢正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其实将这玉佩看得很重。

他走到马车前刚撩开车帘,里面那人就伸出手来,拉他上去。

一进马车,萧景琰就顺手揽过他,见他神色困倦,问:“困了?”

“嗯。”这一声应答像是从鼻子发出来的,黏糯得很。

萧景琰亲他一口,慢慢将他往怀里带:“先睡一会儿?”

梅长苏便直接躺在萧景琰怀里闭目养神,萧景琰的手从他的腰部挪到臀部,见人闭着眼微微蹙眉,便识趣地收回手,轻轻拍他的背。渐渐,他的呼吸变得绵长,睡着了。

等回到宫中,天已经暗了。

“陛下,可要换乘轿辇?”列战英在马车外问道。

萧景琰撩开车帘,说:“他还没醒。”

“是。”列战英朝守在宫门的侍卫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马车驶进宫道。恢弘的宫城里,这辆朴实的马车未免显得突兀,宫道上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瞄几眼,但碍于驾车的人是列战英,也不敢私下议论;等接近太和殿,宫人们不过看一眼便识趣地低下头了。

等马车无法再往里走时,萧景琰轻唤了梅长苏几声,把睡眼惺忪的人扶出来,背过身去,让迷迷糊糊的人趴在他背上。

原本青白色的石阶路已经被夕阳染成暖黄的浅褐色。萧景琰神色淡然,一步一步地背着梅长苏走上去。他们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很长,只在这短短一段路上,背着阳光,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萧景琰进了殿内,关上门。

 

武靖十七年,帝禅位,太子萧昱登基。

为了协助新帝,梅长苏并未立刻辞官,而是留在金陵。不料,新帝上位后轰动一时的军需案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在关键证物上都有种种线索将幕后黑手的身份指向当朝太相梅长苏。陛下闻此,不得已将太相软禁宫中,直至案情水落石出。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轰动一时。太相是谁?要知道,太上皇在位十七年,自从太相入朝为官,便是头一份的恩宠!更别说大梁子民都知道,太相名为“重臣”,地位却如同皇后。当今陛下乃太相门生,却是正宫嫡子,梅长苏向来与从前易储的热议人物凌王萧庭生关系匪浅,陛下此举,说是大义灭亲,又焉知不是想杀鸡儆猴?

案情迟迟没有一个结果,梅长苏也就只能一直被关在暖阁里,看看书,作作画,喝喝茶。最近几天梅长苏特地找出了萧庭生从前给他的茶叶,独自品味。

枢正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悠哉闲暇的情景。

他哭笑不得地坐回梅长苏对面,叹道:“陛下最近有意无意打压,江左盟都快憋屈坏了!你倒是悠闲得很。”

梅长苏说:“你喝吗?”

枢正无奈,接过他的杯子。枢正是新帝调回京的,如今颇得陛下宠信,要见梅长苏也轻易得很。多年不见,他俊秀的脸庞上已完完全全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了。他仔细瞅了瞅梅长苏,道:“你果真是天生媚主的,四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和从前没什么不同?陛……太上皇两鬓都已经有白发了。”

梅长苏悠然笑道:“一国之君要操的心自然要比我的多。我若是老得快,就说明我僭越了。”

枢正懒得与他逞口舌之快,摇摇头,说:“你打算如何?陛下看来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从前不是待陛下很好吗?怎么……”

梅长苏缓缓说:“我不会有事的。”

“都已经对你打压到这个地步,难道陛下还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枢正疑惑。

梅长苏轻叹一声,道:“先皇后虽是病逝,但多少与陛下的薄情有些缘故。而陛下的薄情,罪魁祸首便是我了。从前陛下年幼,不懂,即便懂了,也顾忌太上皇,对我恭恭敬敬,如今登基,陛下不能找太上皇的麻烦,又怎会轻易放过我?”

“那你……”

“我毕竟是他多年老师,旧情还在,陛下孝道至上,也不可能与太上皇真的撕破脸。这样毫不顾忌太上皇的颜面打压我,便说明,他定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说到底……不过是孩子气地任性了一回。”梅长苏垂眸,微抿一口茶,淡淡说道。

枢正忍不住莞尔:“我猜到了,可你身在困局,仍然可以这么气定神闲,果真是宝刀未老。不过……你就不怕我将你今日的话告诉陛下,惹得他一怒之下将你处置了?”

梅长苏悠悠斜他一眼:“玉佩不要了?”

枢正神色一时间有些讪讪:“你又知道我是来要玉佩的?”

梅长苏嘴角一勾:“你被他宠得没边儿,在我这个旧友面前,那点儿清高自持连装都装不像了。”他将玉佩拿出来,说:“把庭生叫来,就当是换你这个玉佩的条件。”

“凌王如今正在风口浪尖……”

“那就不给你了。”梅长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枢正呆愣地看梅长苏半晌,苦恼地说:“好,我想办法。光说我,你如今才是越老越没正形。”

 

武英殿。

萧昱看着廊州又送来一封信,想起萧庭生昨日说梅长苏身体有恙,苦笑着长叹一声。他都可以想象平日那不苟言笑的父亲气得跳脚的模样,若他再不放人,只怕太上皇要亲自杀回金陵了。

“传刑部尚书。”

“是。”

“给太相派个太医。”

“是。”

萧昱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中突然生出无限怅然与凄凉。

“传凌王。”

“是。”

 

 

半年后,廊州。

一个两鬓灰白的中年男子在月苍茶楼里闲坐着,时不时敲敲桌面,看着窗外的风景愣神。他虽有华发,脸上细纹明显,却难掩英武威严之气,一行一坐俨然有权贵的仪态,店老板眼尖,不敢怠慢。

“客官,这是您要的点心,都包好了。”店伙计恭敬道。

“谢了。”萧景琰将银子放在桌面,便大步离去。经过几家小摊档,他又挑了一些新奇小玩意儿,回到琅琊山,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飞流!”他唤来前面拿着一堆卡片研究的青年,将怀里的几个小玩意儿递给他。飞流如今过了而立之年,原本就英俊不凡的脸庞添了几分成熟和阳刚,更显得俊美无双。他露出一个单纯的笑,道:“苏哥哥在屋子里。”萧景琰摸了摸他的头,往屋内走。

不论是吉婶儿还是黎刚,他每见到一个熟人都有一些小东西赠与,就连一向与他不对头的蔺晨都有一份点心。

“哟嚯,连我都有?看来这次他气得不轻啊?”蔺晨疑惑道,“你是又压得狠了,还是满足不了他啊?”他如今接管琅琊阁,虽年纪渐长,但在熟人面前说的话还是那么糙。

萧景琰没好气瞪他一眼,道:“你待会儿不要进来就行。”

“就一包点心啊?”蔺晨睨他一眼。

“我过几天带他出去玩,行不行?”萧景琰挑眉。

“多久?”蔺晨两眼发光。只要梅长苏在,他永远不能成为飞流心中的第一位。

“半月。”

“俩月。”

“一月。”

“一月半。”

“一月。”萧景琰皱眉,“舟车劳顿,他吃不消的。”

蔺晨点点头,识趣地没有回屋,小声嘀咕道:“你干那档子事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吃不吃得消……”

萧景琰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选择无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见梅长苏在看书,便乖乖坐在一旁等他。

梅长苏一开始也不想理他,可见这人进来这么久便一直在旁边盯着自己,心里顿时有些烦躁,问:“去哪儿了?”

“下山去月苍茶楼给你买了点吃的。”

梅长苏心里顺了些,说:“买了什么?”

萧景琰连忙将怀里的点心献宝似的放到梅长苏面前,一打开,除了一些粉状点心碎了一角,其余都完好无损,可见萧景琰多护着。梅长苏心里一软,冷哼一声,还是给面子地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吗?”

“不也是那些个味儿,还行吧。”萧景琰见他神色虽淡,但眼底还是有些满足的,心下的忐忑顿时消了。梅长苏年纪大了就有些像个孩子,以前不怎么计较口腹之欲,现在却对那些精致点心喜欢得紧。

“还生气呢?”萧景琰凑近了问他。

梅长苏只是继续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不说话。因为蔺晨不许他吃太多甜食,萧景琰便是把这话奉行到底,对他的管制严厉得很,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亲自把点心送上来。

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很大的事,但梅长苏就是气不过,因为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事情要从昨日早晨说起。

萧景琰醒时,发现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揉了揉眼睛,刚走出屏风,便看见了桌案旁那清雅的身影。

墨香幽幽,只见梅长苏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乌发如泄,优雅之中透着一丝慵懒,正专心致志地提笔作画。他微微弓着腰,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隐约可以看见锁骨上的红痕。目光往下移,却发现梅长苏的长跑下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脚踝……萧景琰咬了咬唇,赤着脚,悄悄走近,一把将人从后面抱住,一啄一啄地吻他。

“醒了?你……唔……”梅长苏被他吓一跳,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吻住,梅长苏顺从地回吻他,手上的动作却努力想将那只大手钳住。他们年纪不小了,欢好也没有从前频繁,但逍遥日子养人,这劳什子太上皇兴致来了也能把他折腾个半死。

萧景琰动作越发放肆,梅长苏整个人都抖了抖,握着的笔一歪,只见一团浓墨在洁白的宣纸上渲染开。

最后梅长苏被折腾得散了架,推不开他,只能怒目瞪去:“你放开。”他的双目仍然水光潋滟,瞪过来时看得萧景琰心痒难耐,但他却不敢再造次。他拥紧了人,低声哄道:“别气了,我这不是忍不住嘛……而且你不也很舒……”

梅长苏冷声道:“放开。”

“长苏……”

“放开!”

饶是梅长苏一直有半推半就的作态,两人做这事一直都是你情我愿的,像今日这般冒失地干扰打断他还不管不顾地要了,梅长苏简直恼到了极点。萧景琰深知这点,不肯放他,埋进梅长苏脖颈间,呼着热气,软声道:“长苏——”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沉,这软声软气、黏黏糯糯的,温柔丝丝入骨。梅长苏身体正敏感着,被他这么一唤,心极不争气地软了一半。

梅长苏使着巧劲儿推开他,走几步便觉得下身酸痛,回到桌案边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半成品画作,刚歇下的火登时又冒出来,骂道:“你瞧你做得好事儿!”

“不就一张画,还比我重要吗?”萧景琰理直气壮地嘀咕。

“你……啊!”梅长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抬脚要踢他,没想到使错了劲儿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后仰,磕在了桌角上。

“你没事吧?”萧景琰急忙去扶他,检查了半天,才发现是把腰给磕着了。他急急地念叨:“你看你,这么不小心……疼吗?我去给你擦药?”

梅长苏气得牙痒痒,这老淫贼,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骂道:“你这几日都不要碰我!”从昨日早晨他便不再理睬萧景琰,连晚上都将他赶到书房去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从前在宫里,萧景琰还可以耍耍皇帝威风,将那些名画古书全部送到暖阁去赔罪,如今身在江湖,也只能自食其力下山去买糕点。

“你别生气了,我真知道错了。”萧景琰大胆地揽过他的腰,飞快地啄一口他微微鼓起的腮,软声道,“我这老头子都低声下气了,你就别生气了,梅宗主。”

梅长苏冷哼一声:“你还知道认老啊,嗯?为老不尊,真是……嗯,你别亲,我还没吃完!”梅长苏见这人凑上来又亲,笑起来眼角的褶子深得都能划船!傻老头!

其实萧景琰虽然两鬓灰白,眼角有皱纹,但这脸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他这一笑,将平日那些冷漠尽数淡去,看起来便年轻英俊许多。

梅长苏心底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板着脸,说:“萧景琰,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都出宫了你还这样,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萧景琰抿唇,窝进他怀里道:“我……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好吗?要是再犯……”

梅长苏挑眉,威严十足:“要是再犯?”

“我五天不碰你!”

“一月。”

“十天!”

“俩月。”

“……”萧景琰心里鞠了一把泪,屈服了。

梅长苏还算满意,继续捏起糕点送进嘴里。等萧景琰眼巴巴地看他吃完了,才小心地说:“我……我可以亲你吗?”

梅长苏见他委屈成这模样,心中大喜,皱起眉,一副若有所思状。

萧景琰不死心:“你刚刚吃了这么多糕点,不运动一下,会胖的。”他想了想,又补充:“像蔺晨那样。”

梅长苏想起前日被蔺晨压坏的竹凳确实有点怕。于是半推半就,他还是让萧景琰亲了,却还是在最后关头一脚将他踹下了床:“我腰还疼着呢!”

因为梅长苏不让他碰,他现在才见到梅长苏腰上的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萧景琰只好拿药酒来,心疼地给他揉着。梅长苏趴在床上舒服得眯起眼,他侧过头看萧景琰,暖黄烛光下,那就要五十岁的老头子朦胧起来,看起来居然和二十年前无异,俊得很。

“景琰……”

“嗯?”

“你说,要是前世的你,被我丢下了,可怎么办?”

萧景琰的手一顿,毫不在意地说:“那他可真可怜。”

梅长苏重新将脸埋进枕头,喃喃道:“是啊……真可怜。”

整整一晚上萧景琰都在讨好地给他按腰,按着按着,就把人伺候得舒服地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盖好被子,也没有抱他,只是熄了灯,安安分分地躺在一旁,安稳入眠。

窗外的鸟儿飞走了,那枝丫一晃一晃的,晃得叶子沙沙轻响。

 

 

 

时空颠覆,轮回万千。

此生?来生?

不过岁月无常。

萧景琰闭着眼睛,觉得眼皮沉重,难以睁眼,意识却已清醒。

李从道:“太子殿下,陛下还未醒,您先吃点儿吧?若是为了侍疾熬坏了身子,陛下得心疼了。”

萧庭生疲惫地摆摆手,说:“我等三皇弟来了,回去再吃吧。母后昨日才歇下,那些个妃嫔只会哭哭啼啼的,父皇肯定烦得紧,只能把三弟找来了。”

萧景琰再努力地试了试,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他嘴唇微张:“庭……生……”

“父皇!”萧庭生闻言立即凑上来,大喜,“父皇您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

萧景琰用力挤出一个笑,说:“辛苦你。”

因为越州贪污一案,父子两人之前生了嫌隙,如今萧庭生得萧景琰夸赞,不禁热泪盈眶。

待萧景琰把众人都打发出去,一个人躺在龙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床幔,慢慢地,浊泪溢出眼眶,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武靖二十三年,他已经垂垂老矣,病痛反复无常。这番昏迷,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好美好美的梦。梦里,梅长苏与他早早相知相爱,陪他度过种种难关,与他缠绵无数个日夜,执手相看,直至两鬓如霜,真真是余生尽欢,生死不离。

即便他此生从不曾对林殊有过别样旖念,他也对梦境里的恩爱缠绵毫无唐突之感,甚至羡慕至极。他羡慕梦里面的那个萧景琰,羡慕得心如刀绞。

然,那个出征的背影,此生已不复返。

真是好美的梦……

他绝望地闭上眼,泪滑过白发。

呵……这才是,真正的大梦初醒。

大梦初醒呵!


【完结】

这是HE

看番外就知道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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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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