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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苏】惜命 三十七

这篇靖苏篇幅较少~


 

三十七

 

很快,金陵下了第一场雪。

玄玉机子将偏殿的东西整理好,对萧景琰说:“陛下,休息一下吧。”

萧景琰头也不抬,说:“整理好了?可有见到大渝的领土地图?递给我。”

“是。”玄玉机子将地图递给萧景琰,忍不住问:“大军不是前几日才发兵去燕北吗,陛下要大渝的地图做什么?”

萧景琰看他一眼。玄玉机子抿唇,道:“在下多言了,陛下恕罪。”

萧景琰看了一会儿地图,才缓缓道:“朕此次,攻打的可是养你育你的燕北啊。”

玄玉机子微微勾唇:“在下不过是在燕北生活了几年。能够在陛下身边,才是在下的好运气。”他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可是他一笑,他的温柔就无声地显露。

萧景琰盯着他半晌,开口时语气缓和了:“朕只是觉得大渝,会来坐收渔翁之利也说不定。便一时兴起,拿来看看。”这是在解答了。

玄玉机子大喜,笑容很浅,眼睛却明亮:“陛下……陛下高见。”说出的话却不怎么高明。

萧景琰见他说话笨拙的模样,眼神柔和下来,说:“整理完了,就去休息一下吧。”

“是。”

这时李从进来禀报:“回陛下,凌王殿下求见。”

萧景琰看了眼偏殿,想了想,还是说:“算了,让他进来吧。”

萧庭生带来一封密信,向萧景琰汇报了近日行军情报。说到此战,萧庭生很是兴奋:“此次我们集中军力在燕北南部,倒是让北边的大渝先帮我们打了一个头阵。待他们乱作一团,军心大乱,我军……”

“庭生。”萧景琰打断他,“你先回去吧,京中还需你来打理。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找昱儿吗?今日,特准你带他去你府上。”

萧庭生先是一怔,不疑有他,惊喜笑道:“谢父皇。”

萧景琰摇头道:“莫要太纵着他,你不小了,此役之后,朕给你赐婚。到那时昱儿还缠着你,你便知烦。”

“赐婚?太早了吧……儿臣还不想呢。”某些时候,他在萧景琰面前也是有些孩子气的。

“是你苏先生为你选的人,你若不愿意,等他回来以后自己跟他说去。”萧景琰虽有些笑意,眼神却略带轻愁。

萧庭生思索片刻,温声道:“父皇,先生曾与儿臣说过,将来有一日,要给儿臣的孩儿取一个名字。”他定然要回来的。

按理说,此话实属大不敬。但是萧景琰听了,倒是真心地笑了出来:“他也说,朕给自己的孩儿,取名字太随便了。”

金陵帝都,仍是一片繁华。男儿们北上,妇孺们愁眉苦脸度过了一段时日后,畏惧渐渐减少,希冀日益增大,也和那高高在上的大梁皇帝一样,从一开始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后来的偶尔忧思、间或晃神。

天越发冷了。

十万大军行进,到达燕北南境后,安营扎寨。然兵临南江城下五日,大梁军队日益小幅减少,燕军不思其解,不敢轻举妄动。

三日后,燕军集聚南部的兵力大部北上,分散至东西两侧城门固守。是夜,这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歇。夜深人静,南江城内夜灯无几,大家小户寂静安眠。偶有孩童夜啼,妇人迷蒙睡眼,正要起身去查看,却见窗外火光隐隐人影绰绰,心下一惊,撩开窗帘,猛然看见满街都是身穿盔甲的士兵,行进间无声无息宛如鬼魅。到了后半夜,城南的百姓皆战战兢兢,不少富户都已经收拾好行装藏在地窖,倒是城北的居民听不见厮杀声响,几乎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白雪皑皑,除了城门附近堆积的尸体触目惊心,以及大街上几片星点血斑,于深巷小民而言无甚异常。然而,从行装不同以往的几队巡逻军队可以看出,一切已然不同。

一夜之间,南江城已经易主。

南江城一战得胜后,梁军令人广而告之,不论燕北或是大梁百姓,只要臣服于我朝,皆可某从前之营生。首役大捷,夜潜突击,迅猛果断,没有损害百姓一丝一毫利益,梁军声誉大增,士气高涨。

此后,梁军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又攻下东辽、五河、岔陕三郡。不出两月,燕北南部,已有四郡被大梁括入囊中。所攻下之城,梁军皆不掳杀不抢掠,只是将重要据点换成大梁士兵守卫。

深冬,城楼上。

梅长苏紧了紧披风,说:“此次,辛苦你们了。若不是你们在此做内应,我军也不能这么快就大获全胜。还有两个城池……还有两个城池,狮牙岭就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了。”他放眼看去,小街小巷和大梁并无太多不同,屋檐地面都铺满了银霜白雪,祥和安宁。

杨平拱手道:“宗主此言,杨某愧不敢当。这里冷,宗主还是下去吧。”

梅长苏喃喃道:“很快,这里又会热闹起来吧?”

杨平道:“我军不曾大肆烧杀抢掠,百姓们怨念不深,不过是胆子小,不敢出门。”

主帅袁聪临三步做两步跑上前,一旁的副将王远道:“军师,已令人广而告之,兵将、商贾今日午时分别在南门和西门候命,且,不论燕北或是大梁百姓,只要臣服于我朝,皆可某从前之营生。不过……不少读书人言辞激烈。”

梅长苏慢慢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他们心系国家,也是情有可原,传令下去,遇到这些人,只要不闹事,不理会便是了。若是闹事……也从轻发落吧。但对于兵将,要严格些。”

“是。”王远挥挥手,对一旁的中郎将吩咐道,“按军师说的办。”

袁聪临忍不住咧开嘴,笑道:“从前蒙大统领带兵时,就见过军师的谋略。但那时我不过是小小中郎将,领到的军令大多知其一不知其二。军师神算,今日总算是再次见识到了。

古往今来,极少军队会绕过尚未攻下的城池进攻的,可此次居然可以同时将东辽和岔陕拿下,军师用兵,果然神也妙也。”

王远问道:“不过,末将一直不明,南江城那一战……军师是如何得知,燕军这几日定会派兵北上呢?我们明明已经军临城下,虽说分散兵力三面夹击,他们会放松南门的警惕,但有二分之一的士兵连同精锐都一起北上,未免太过轻敌了吧。”

梅长苏摇摇头,温和解释:“那是因为,当时的慕容固已经放弃南江了。大渝皇族内乱,五皇子起兵造势,在西数拥兵自重,必会调遣兵将。而燕北首都在北,离西数不过两城之隔,他又岂不心惊,不调兵回去?一个南江算什么?”

“大渝内乱,也打不到燕北去呀,他怕什么?”

“你又怎知,打不到燕北去?”梅长苏轻笑,“造反一事,本就需要多方势力支持,更需要谨慎保密。大渝五皇子如今在西数起兵,那可是整整十五万大军,若慕容固以为那是大渝要进军入侵,与我大梁南北呼应,你说,他是会顾着逐渐分散兵力的梁军,还是去顾一股脑儿堆在西数的大渝军队?

如果他的主力军仍用来对付我们,等我大梁正与燕北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大渝从西数南下突击直捣燕北都城,那么燕北皇朝就完了。所以,他们要搬兵北上,自是要用最快的骑兵去把大患先解决了,再另外就近派兵前来。但留在南江的多是步兵,就近赶来的屯田兵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实在不堪一击。慕容固应该没想到,南江的城门居然连一个月都撑不过。”

王远越听越糊涂:“可大渝分明就没有攻打燕北的打算啊,更别说与我大梁结盟了。”

“大梁确实没有与大渝结盟,我江左盟,却是与大渝皇子身边的谋士有些交情。那谋士献上良计,想用五皇子声势浩荡的大军震慑燕北,再加以利诱,请燕北成为他的助力。”梅长苏神色恣意,语调轻缓,“如今燕北如临大敌、煞有其事地搬兵与其相对,五皇子一时半会也是解释不清了,倒是会愁坏了他吧。”

袁聪临嗤笑一声:“军师此举,倒是一下将大渝皇子和慕容固一起捉弄了。”

王远摸不着头脑:“那、那之前,燕北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大梁与大渝结盟呢?”

梅长苏轻笑一声,眼神悠远:“这个嘛……就多亏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了。”

 

大梁皇宫。

大军获胜的消息被快马加鞭地送达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兵将们的家书。举国上下,欢喜远远大于忧愁。

然皇后娘娘旧疾复发,病卧在榻已半月有余。陛下虽忙于国事,但也抽空探望。而之前宫里得宠的燕北乐师不知怎么得罪了陛下,被发落到慎刑司去了。宫人们沉浸于大胜的喜悦和皇后大病的谨慎中,也一听就过了。

萧庭生冲进武英殿匆匆行了个礼,眉飞色舞的神色难得有些少年人的意气,他压下声音道:“父皇!我军大获全胜!先生神算啊!”萧庭生虽一直守礼,但实在喜难自抑,声线克制之下有些颤抖。

萧景琰扯了一个笑,说:“是啊,大获全胜。此次进军,目标就是夺下南部六郡,已有四个州郡在手,归期……也当指日可待。”每一战的告捷,他这个皇帝几乎都是第一个知道的,如今想着收到迟来的喜讯的百姓们,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开怀。军旅途中,阴阳相隔,不过瞬息之事。

谁知收到家书的此时此刻,那执笔之人焉还在否?

萧庭生疑惑:“父皇怎么看上去……并不畅快?”

“此次调虎离山,虽有成效,但慕容固反应过来以后,剩下的那两个郡城,要拿下就不容易了。”萧景琰难掩愁色,道,“虽说于他而言,慕容固不足为惧,但终究……朕心难安。”

萧庭生喜色收敛,微怔过后,皱眉道:“朝中上下,皆指望父皇一人。父皇要保重龙体,才是首要。”

萧景琰缓缓道:“如今虽形势大好,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不论是宫中禁军还是巡防营……”

“陛下!”李从神色慌张地进来禀报道,“禀陛下,皇后娘娘她……皇后娘娘她病危了!请陛下前去看看……”

“什么?”萧景琰和萧庭生闻言均是大惊,萧景琰怒道:“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好好的!快,去看看!”

待萧景琰赶到皇后寝宫,越过跪了一地的宫人来到床边,才看见那张毫无血色、瘦弱灰败的脸。只一眼,萧景琰的心就揪起来。太子在一旁哭得眼睛都肿了,见萧景琰在此便收了哭声,只敢钻到萧庭生怀里小声啜泣。

“皇后……”他坐到塌边,手轻轻抚上皇后的脸,指尖所触,已有些凉。他看一眼一旁的沈源,怒喝道:“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你是皇后的主治太医,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娘娘生育太子之后身体大亏,月子期便郁郁寡欢积郁成疾,此后几年也是心中有虑从不曾开怀,如何能够好好养病?”沈源短短几句,就让萧景琰铁青了脸色。他一脚踢过去,斥道:“你是在怪朕了!”沈源挨了一脚跌坐在地,依然垂着头,道:“臣不敢。”不卑不亢,倒是很敢!

萧景琰怒极,正要发落他,却又忍住怒火,喝道:“在场这么多太医,难道都统统束手无策吗?朕养你们在宫中,是用来摆的吗?”

太医院医正李德纲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回陛下,娘娘昨日起便有胸口发热疼痛、恶心、呕吐、腹痛等病症,依臣看应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以致轻度中毒。这毒性本是不大,但娘娘本就身体亏虚,近日寒疾发作,加上此毒,只怕是……只怕是……”

“中毒?”萧景琰勃然大怒,“朕的后宫里,连女人都没有几个,怎么会中毒?你是太医院医正,你定然有办法……”

“陛……下……”震怒之中,萧景琰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他连忙转过头去握住皇后的手,小声道:“皇后,朕在这里,朕在这里,你莫怕!”

“陛下……”皇后嘴唇微微张合,眼中似有泪光,她的脸色苍白却无垂死之感,神色超然,倒是在场的人之中最为镇定的一个。看向萧景琰时,她那双眼睛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潋滟风华。他的皇后,从一个知书达理的懵懂少女,陪他一步步走过这刀光剑影的皇权之争,变成了这个雍容端庄的、即便在病中也难掩高贵的一国之母。哪怕曾有小错,萧景琰也无法否认,她将母后照顾得很好,也将太子教育得很好。

他在前朝挥斥方遒,而她,即便没有那么多的恩宠,也给了他一个安稳后方。她默不作声,笑起来温婉贤淑,可是萧景琰知道,一个天真无畏的少女要学会露出这样完美无暇的笑容,要以失去多少东西为代价。就像他此生最爱的那个人一样。

可惜,他萧景琰,终要负了这个女子。

“陛下不必动怒……”皇后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柔声道,“既然陛下来了,臣妾就知道,怕是已经不行了……昱儿呢……臣妾能和昱儿说说话吗?”

“母后!”太子扑上来,哽咽着,“母后你会好的,父皇在此,他会让你好的……”

“母后有几句话要对你说……”皇后慈爱一笑,虽然气息不足,话还算说得清楚,她看一眼沉着脸的萧景琰,又看一眼萧昱,“昱儿……以后,要听父皇的话,还有,要听先生的话……”萧景琰微微一怔。

“母后不要……母后好好的,以后昱儿都听母后的话……母后!母后……”

“昱儿……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你能答应我吗,嗯?”她说得很温柔,很轻缓,像是一个母亲睡前的低语。

“母后……儿臣答应你,儿臣什么都答应你……母后呃……别走,别丢下儿臣……呃……”萧昱哭着哭着打起了嗝。

萧景琰看着柳笙,心中疼痛同时又生出一种敬佩来。即便是生命最后一刻,她也在向他表明她的忠心,她要将他心里的那些愧疚全部一丝不剩地榨出来,让萧景琰看清楚自己的狠心,让萧景琰知道自己欠了她良多。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若是狠毒些……

“陛下……”她的双目水光流转,“陛下……”

“朕在这里,皇后。”

“陛下……能不能……唤我一声……笙儿?”她说出最后那两个字时,面露希冀。

“笙儿,笙儿……朕在这里,笙儿……”萧景琰握紧她的手,小声宽慰,“你放心,昱儿是我们的孩子,是朕的嫡子,他永远只有你一个母后……柳家的忠良,朕会谨记,你放心……”

“陛下,笙儿……不惧死。只是笙儿……有些事情……要请求……”

“你说。”

“下毒之人……”

“朕一定彻查,绝不放过!”萧景琰恨声说。

“还有,陛下,莫要怪罪太医们……他们已经尽力了,是臣妾福薄……”

萧景琰瞟一眼沈源,叹道:“笙儿,朕不会怪他。”他说的是“他”。

柳笙瞳孔一缩,愣怔过后,她苦笑,似有哽咽:“陛下……圣明。”

“还有一事……请陛下,一定、一定不要……舍弃昱儿。”

萧景琰紧了紧手上的力道,说:“自然。他也是朕的孩儿。”

“最后一事,可否请陛下……附耳过来。”

萧景琰俯身凑近她,听她一字一句地说:“还请陛下与太师……生生世世,缠绵厮守,莫要……再让别的女人进宫。不然,臣妾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陛下您的。”萧景琰心下一惊,抬眼看去,他分明见到那双一向温和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后,便是满目的嘲讽和绝望。

“否则臣妾此生……便当真,是一个笑话了。”她凄然一笑,眼神逐渐放空。良久,她闭上眼,泪珠滑落。

殿内,一时之间只听见众人的呼吸声,还有啜泣声。萧景琰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他侧身,对沈源说:“你看着她。与朕一起看着她。”

沈源猛地一震,眼中的泪已决堤,跪着来到床边,咬紧了唇,安静地看着柳笙。过了大约两刻钟,沈源颤着手去探柳笙鼻息,浑身一颤,后退几步,磕头,声音颤抖:“皇后娘娘……崩。”

满殿的宫人放声大哭。

萧景琰看着自己手中的纤纤细手,指甲修长,瘦弱却温软无骨。这手,他从不曾好好地牵过,看过,暖过,便让它垂死在这冰冷的深宫之中。他心下哀叹:这是一个好女子。他萧景琰这一生,自诩从不负任何人,偏偏他要负这样一个好女子,弱女子。

 

柳皇后去世当晚,萧景琰便下令秘密彻查皇后死因。

听着蒙挚上报的情况,萧景琰皱紧了眉,说:“就是说,宫外的食品,皇后只吃过柳氏二房嫡小姐送来的糖水。查过了吗?”

“回陛下,已请太医验过剩下的残渣,但……并无异常。”

“无异?”萧景琰挑眉,看向太医。

李医正回道:“回陛下,臣听娘娘的婢女说,这糖水本有些汤圆,娘娘好吃甜食,已全部服用。汤圆内有糖陷,验毒时难以察觉,更何况此毒本就极轻,与常人无甚要紧,多作用于虚寒之人……”就是说,唯一有可能的毒物,也已经消失了,根本没有证据。

萧景琰烦躁地锁紧眉,问:“那柳小姐怎么说?

蒙挚道:“陛下,柳小姐说……想求见陛下。”

萧景琰沉吟片刻,有些厌烦地说:“带她来。”

等那满面泪痕的女子被带上来时,萧景琰眉毛一皱,说:“是你?”

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边流泪边柔声说:“陛下记得小女?”真真是我见犹怜。

其实萧景琰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太后曾给他送过一道点心榛子糕,便是此女所制。当时他还在太后跟前见过此女,后来太后更是与他提及,柳府想将她送进宫里来。

柳氏大房没落,全靠皇后一人撑起脸面,太后知道萧景琰不喜纳妃之事,之所以跟他说起,是因为皇后难得对纳妃之事表示反对——皇后不喜欢柳优莲进皇家。而皇后没了,因为愧疚之心,继后的人选,萧景琰第一个就会想起柳氏,如无意外,柳家会举荐这位二房嫡小姐。可如今,这位小姐竟然成了杀害皇后的嫌疑犯……当真如此愚不可及吗?

想到此处,萧景琰越发郁闷。

即便他再爱重梅长苏,他也明白不可能立男子为后,这于梅长苏而言并非最好的安排。所以他需要一个皇后稳住人心,所以他对柳氏一直非常宽厚。至于继后,他会首先考虑好拿捏的世家。柳优莲又流下几滴眼泪,楚楚可怜地说:“小女柳优莲,参见陛下。”

“你送给皇后的糖水,如何解释?”

柳优莲一怔,微咬朱唇,诚惶诚恐地说:“小女,想单独与陛下说说话。”

等众人退去,柳优莲的脸上虽仍有泪,但眼中已不复惶恐。

“说罢。”

“小女斗胆请问陛下,继后之人,陛下心中可有人选?”柳优莲低着头,语气平缓,丝毫不见方才的胆怯。

萧景琰心中讶异,沉声道:“当真大胆!你何出此言?”

“小女知陛下目光如炬,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因此,小女唯有开门见山。”柳优莲缓缓抬头,道,“小女大胆自荐,如若小女为后,必定大度贤淑,为陛下照顾好后宫之人,也会对太师毕恭毕敬,安守本分,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

“你……”萧景琰猛然站起,震惊地看了看她,说,“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非也,小女只是想与陛下做个交易。小女用一生幸福,换来柳家的尊贵荣华;陛下用一个皇后之位,换与意中人安稳一生。”柳优莲面上镇定,声音却已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即便如此,女子有此胆识,有此袒露私心的坦荡,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萧景琰沉吟片刻,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却捉它不住,隐隐中感觉事情已经明了,却又差了点什么。他刚刚放松的双眉再次蹙紧,说:“我记得,皇后有一个妹妹。”

柳优莲见萧景琰没有怪罪她方才的话,暗舒一口气,语气亲昵地说:“我那庶出的妹妹,已有婚配。”

庶出?婚配?有比得过天家人的婚配吗?萧景琰嗤笑一声,刚想说话,却又猛然想起柳皇后死前最后几句话,原本烦乱的思路豁然开朗。

震惊过后,萧景琰冷笑一声:“二房不也是庶出吗?再说,你与皇后关系并不好,不是吗?”

柳优莲脸色一白,心中恐慌不已。柳笙在世时,她们二人也不曾撕破脸,陛下此言,分明是看穿了一切。她强自镇定道:“我父亲,乃河源郡主之女所生。小女与先皇后……不过是偶有误会,姐妹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结的。”意思是,即便是侧室,也是有身份的。

萧景琰讥讽一笑,摇摇头,轻叹,随即面露愧色。是啊……他不曾对柳皇后真的上心,又怎么记得大门宅府之中,也有不输深宫的难堪腌臜事?他只记得皇后姓柳,却不记得姓柳的人太多,还分阵营派系。若没有柳皇后,二房又有了继后,大房焉有立足之地?原来不仅仅是后宫,即便是在柳家大宅里,她贵为皇后,居然也要这样汲汲营营,小心翼翼。

这一切,都是没有圣宠的缘故。

萧景琰说:“你抬起头来。”

柳优莲心下暗喜,却仍是不卑不亢的神色。

萧景琰细细地看着这个泪痕未干的美人,心下嗤笑:这女子,是看准了自己对皇后不上心,又心怀愧疚,准备卖柳家一个面子吧?

良久,萧景琰沉声说:“既然已经袒露私心,何必怕承认,你就是想要压过大房、压过皇后一头呢?论狠绝,你不如柳笙。回吧,今日之事以后不要再提,朕恕你无罪。”

柳优莲本满怀期待,闻此猛然抬头,说:“陛下,天下还有哪个女子,甘愿服侍夫君与他的所爱之人吗?皇后娘娘病逝之事,小女当真不知情啊!”

萧景琰抬起下巴,鄙夷之色尽显:“朕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朕也说了,你不如柳笙,当不起皇后。下去吧!”他大袖一甩,再也不看柳优莲一眼。

日落西山。萧景琰一人踱步到窗前,久久地看着灿烂的红霞,忍不住苦笑:“皇后啊……皇后……”虽说他本来就没有非要立继后不可,可被柳氏这样一逼,他是想立都不能立了。

那女人,真是狠啊。

“笙儿……不惧死……”

“还请陛下与太师……生生世世,缠绵厮守,莫要……再让别的女人进宫。不然,臣妾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陛下您的。”

“否则臣妾此生……便当真,是一个笑话了。”

那双满目泪光、狠绝无望的眼,总是久久浮现在他的脑海。

李从在侧,掂量了一会儿,说:“陛下节哀。”

萧景琰摇摇头,叹息:“原来,朕从来不曾认识过皇后。他挑女人的眼光当真毒辣。”

李从心中疑惑,却不敢发问。

等萧景琰离开窗沿,缓步边走边说:“传令下去,继后之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朕可不想被厉鬼缠身。”

李从一惊,应了。

武靖八年冬,柳皇后崩。帝大悲,曰“后位无人继矣”。明令,自闻讣日为始,在京禁屠宰四十九日,在外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官一百日、军民一月。在外兵将,素服三日。

举国服丧,萧景琰本就奔忙于国事,又为战事烦忧,如今为皇后劳心了几日,身体终于扛不住,病了。

战事未结,萧景琰难以安心养病,本来不严重的风寒硬生生拖了十几日都不好。就在这时,前方秘密急报传来,梅长苏居然失踪了!萧景琰闻此,大惊,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晕了过去。等他醒来了,便熬着病体连夜召蔺晨和萧庭生入宫。

本在梅长苏出征之前,就已经交代了蔺晨,会时时刻刻飞鸽传书过来。至于萧景琰,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急报来源,所以蔺晨收到的消息,萧景琰几乎都是同时收到的。

蔺晨倒是淡定许多,进宫给萧景琰把了脉开了药,宽慰他说:“现在无非就只有燕北一个敌人,江左盟在燕北里面有自己人,慕容固对他又有些执念,不会伤他性命的。再等等吧。”尽管大家都知道此言不过是安慰,还是勉强镇定下来。毕竟,急是没有用的

“难道,朕就只能干等吗!”萧景琰刚说完又咳起来,脸色惨白,咬牙说出的话虚弱而愤怒,“慕容小儿,竖子可耻!”

“他奶奶天杀的王八蛋,早晚得弄死他。”蔺晨倒是没有皇帝这么好的修养,闷声道,“无论是就近的还是金陵的,我都已经派了好手过去,以便应对。先等等吧。”

半月后。

刚上朝,就有人冲进金銮殿说有急事报。一个臣子责骂他:“早朝时,怎可如此莽撞无礼!”那将士当着群臣的面上气不接下气地报:“燕北派使臣前来,刚刚到金陵便求见,说……说陛下不见他,必会后悔!”

萧景琰脸色一沉,说:“速传!”

此次的燕北使臣一身戎装,英武煞气,分明不是前来说项的文臣。他跪地行礼,大声道:“末将钱廖叩见梁王!此次前来,乃替吾主传话。”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举起上呈,继续铿锵有力地说:“吾主有言,燕北一向友好睦邻,如今梁王入侵吾土,已夺吾燕北四郡矣。成王败寇,吾主甘败,不愿逞口舌之争。然,大梁太师苏哲乃吾主之旧友,如今正于我军中,受贵客之礼。燕北四郡换此肱股之臣,吾主喜不自胜。特,遣臣来此,向梁王谢让贤之恩!”说完,李从已经接过那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正是出征当日萧景琰交给梅长苏的那块白玉!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纷纷变色,萧景琰看见那块玉佩时更是如遭雷击,悲愤交加。让贤之恩?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他用城池换回梅长苏,不说他这个皇帝会遭天下人耻笑,只怕梅长苏闻此就先一头撞死了!若他用城池换回梅长苏,他将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置于何地,将大梁的尊严置于何地!

可他怎可以放弃梅长苏……怎可以放弃林殊?那是他的命……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命……

他萧景琰可以死,他梅长苏也可以死,但怎能就这样去死!怎可以!

慕容固口口声声道让贤之恩,何其讽刺!

萧景琰怒不可遏,剧烈颤抖着的手再也控制不住,抄起旁边的焚香铜炉猛地一砸,大声喝到:“荒谬!”他目呲欲裂,站起来指着那使臣,咬牙切齿道:“尔等可耻奸人,其无后乎!可耻、可……可……”他猛然被什么噎住了似的,额头青筋冒起,刚咳了一声就“噗”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陛下!”

“父皇!”

“陛下!陛下!”

萧景琰只觉得眼前一黑,膝盖就软了。眼见萧景琰要跌下龙阶,蒙挚和萧庭生连忙快步奔上前扶住他喝到:“传太医!都是死的吗?传太医!传太医!”

满朝文武乱成一团,皆是又惊又惧、惶恐不安!他们远在金陵享受富贵平安,对于前线战事再关切也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私心作祟,但此刻,这个一向强硬、高大、支起了整个大梁的帝王突然颓倒,让他们的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萧庭生见此,心下又急又乱,沈追挤到他身边急切道:“殿下,此时唯有你可以安抚朝臣了!陛下病了,前朝不能乱啊!”

枢正也急道:“是啊殿下,此处需要您主持大局,赶紧送陛下回去吧!”

萧庭生一听,顿时冷静许多,他立即请蒙挚将萧景琰背回寝宫,命内侍请太医并伺候左右。交代完后,萧庭生怒喝一声:“别吵了!”

原本挤上来查看的、惶恐议论的臣子们被他一喝,都安静下来。

萧庭生怒道:“父皇不过是旧疾发作,并无大碍!尔等如此没有规矩,是巴不得父皇有什么三长两短吗?”

闻言,朝臣们纷纷垂下头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神色渐渐镇定下来。

萧庭生一步步走到一旁看热闹的燕北使臣面前,恨声说:“劳请使臣自己找个地方待着,且等父皇苏醒,再给你家主子传话吧!”说完,他长袖一挥,喝道:“散了吧!”

 

 

且说回半月前的燕北。

燕军陆陆续续调兵南下,每拖一刻就会多一分风险。攻下四个城池以后,梅长苏加快部署,准备将最后的汴河城与五尾城攻下。

进攻汴河的首战,厮杀之时,梅长苏本在城楼观望。一个将士传令说袁聪临有急事找他,恰好当时杨平和黎刚都不在身边,他见那将士也算得眼熟,心下思量片刻,便跟着前去。下了城楼,见周围偶有大梁的兵将来往,且他身处梁军据守的城池,便渐渐放松了警惕。可正当他们经过一个街口,前面的兵将就猛地被人一刀砍杀,还不曾看清来人便眼前一黑,被打晕……

醒来时,虽不知身在何处,但定是燕北的手笔无疑。唉,都怪他太急功近利,太盼归期,一时被钻了空子。想着想着,又有些懊恼自己这孱弱的身子,如今连这般低级的偷袭都躲不过。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并未被束缚,而是躺在一张还算柔软的榻上。关他的房间不大不小,茶水点心也一应俱全,只是门窗紧闭,有些暗。看来,他们还是知道自己的用处很大的。

梅长苏起身,优哉游哉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发现金丝软甲并没有被人脱下。可他又摸索了一阵,暗叫不好:那玉佩不见了,定是用来作他的贴身信物,拿去威胁景琰了!

梅长苏起身在房里走了一圈,坐下来摸了摸茶壶,还是热的。他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又吃了点点心,等那些人进来看他。

等他吃完第二块点心的时候,门突然“嘭”地打开了,血腥味扑鼻而来。来人似乎没想到梅长苏已经醒了,脚步一顿。迎面是一个面容俊朗的将军,五官凌厉英俊,眉眼间隐有煞气,脸颊边的血迹更显得他冷酷凶残。他身着盔甲,手持长剑,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渗人的寒气——这是素来有“止小儿夜啼”之名的燕北悍将,拓跋宏。

可梅长苏看他一眼,似乎全然感受不到他所散发的寒意,慢悠悠地说:“拓跋将军,您好啊。”他的嗓音因为疲惫而有些低哑了,他的语调轻柔缓慢,似笑非笑的神色,让拓跋宏心里一紧。

他原本以为,梅长苏名气再大,不过是个有些见识的书生,即便不怕他,也该有所警惕的。但如今,眼前这人不仅没有半分不自在,还笑意和缓,轻松得很!

拓跋宏敛眉凝目,这时才仔细观察梅长苏的面容。他五官清隽,皮肤白皙,身量高瘦,显出一种病态文弱的美,但和燕北皇宫的男宠相比,不过勉强能入眼。但不知怎的,他明明在笑,就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看着看着就离不开眼,一不小心心神不稳。

拓跋宏挑眉一笑:“这便是梅郎啊。”

梅长苏抿了一口茶,说:“失敬。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确实荣幸。不知,此处可是将军的宅邸?”

拓跋宏微怔,警惕道:“是又如何?”

梅长苏失笑:“将军不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娇体弱的,又是大冬天,想请将军给我一处暖一些的房子罢了。”他说完,搓了搓自己的肩,道:“这里太冷了。”

拓跋宏见他唇色发白,也不想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应了。

梅长苏就这样在拓跋府的西院住了几日,拓跋宏每日都来看他,除了他身边伺候的小厮,他并无法见到其他人。他也不知道,城外的袁聪临因为寻不到他的踪迹着急不已。为此,梁军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加紧派探子进汴河城搜寻的同时,等萧景琰的指示。

这天,雪停了。梅长苏披上仆从递来的披风,在拓跋宏的允许下出了房门。经过院子里的园林时,梅长苏不禁道:“将军这园子当真好景致。”他此话发自肺腑,毕竟他此生最爱梅花。而拓跋宏的园子里,便栽满了梅花。梅长苏忍不住往前一步,喃喃道:“燕北,也可以把梅花养得这样好么?”

拓跋宏上前一步,说:“自然。”他见梅长苏神色不似作伪,沉吟片刻,说:“你要去看看吗?”

梅长苏受宠若惊:“可以吗?”他说完也不理拓跋宏,大步走过去。拓跋宏见他如此不客气,也没有不耐,跟上他。

梅长苏走在雪地中,清雅容华在侧,连绝色红梅都不过陪衬。拓跋宏疑惑道:“梅郎,你不怕吗?”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不用“你”字称呼他。他本可以叫他苏哲,可以叫他梅长苏,也可以叫他太师,但他偏偏要叫“梅郎”。

梅长苏眼底滑过一抹异色,随即温和地对上他的眼睛:“怕什么?”

拓跋宏被他眼底的温柔一惊,随即警惕道:“你的性命,你大梁皇帝的名声,此刻都在我的手里了。”

梅长苏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神色镇定,触向一朵梅花时,举止优雅,不以为然道:“不是在慕容固的手里吗?”

“吾主在京都,暂时不会过来。不过,他给你们梁王传的话,不到半月就会到了,届时,天下人都会盯着他做选择。”拓跋宏仔细观察着梅长苏,渐渐发现,他眼里的不是温柔,而是一种像极了温柔的冷漠,一种事不关己的超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固对梅长苏有着非一般的执念。如若不是大渝那边还需洽谈,慕容固早就过来了。他又说:“听说皇后病逝,梁王伤心得病了。”

梅长苏轻轻一笑:“陛下一向重情重义。那慕容固不来也好,省得恶心我。他不就是想看看,陛下是要我,还是要英名和江山嘛。”他转过身来,扬起下巴直视比他高了半头的拓跋宏,缓缓说:“不过一死,有何惧也?”

拓跋宏心下惊讶,但还是语气冰冷:“你觉得,梁王会为了那四座城池舍弃你?”

梅长苏垂下眼睑,偏过头去,慢慢说:“我不知道。”他语气平缓,却就是让人感觉到了低落。

“不知道?”拓跋宏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重复梅长苏说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向冷漠的话语里多了几分温柔。

“陛下若是不换,我不过一死;陛下若是换,天下人会耻笑他,我也会自刎的。”梅长苏说着说着,眼神真正温柔下来,“从前,不管怎样,陛下他总不会置我于不顾的。”看着梅长苏平静的侧脸,拓跋宏心中猛地一痛。

回到房间时,梅长苏说他倦了,也不顾忌拓跋宏,便将头发解下,青丝垂肩,他就这样恍若无人地倚在美人榻上。他当真是倦了。

“以你们这样的关系,他不该如此待你。”拓跋琼盯着梅长苏道。

“我们这样的关系。”梅长苏笑了,“将军倒是说说,我们怎样的关系?”

拓跋琼脸色一沉,别过脸:“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还是不说了。”

“在将军眼里,我本就是可怜的玩物吗?”梅长苏没有看他,嘴角依旧微微自信地翘着,但他的眼神已经渐渐空洞。

拓跋琼看着他这样的神色,莫名地心中不忍。他想了想,道:“你不该属于他那样的人。”

“哦?”梅长苏终于看他,仍在笑,“我以为,将军不大看得上龙阳之好的人。”

“你不同。”他别过脸去,声音依旧又冷又硬。

过了很久,等梅长苏睡着了,他又说了一句话,终究藏了一点温度:“谁心悦你,都不会错的。”

次日,拓跋宏敲了敲门,进去时见梅长苏在作画。梅长苏头也不抬,边沾墨轻声说道:“来啦。”拓跋宏听他这样自然随意的问候,脚步一顿,走到他身边,柔声说:“画什么?”

梅长苏已经画完了,一幅雪梅图赫然呈于纸上,他正在题字。

“你的字,本可以大气些,只是腕力不足。”拓跋宏握住他的手,提笔写完了最后几个字。写完了,拓跋宏的手没有放开,倒是梅长苏咬了咬唇,挣开了。

“你应该知道,吾主若得到你,不会轻易放过。”

梅长苏转过头,对拓跋宏微微一笑:“那可否请将军看在你我这几日的情分,在那之前,赐我一死?”

对上梅长苏明亮的眼睛,拓跋宏心下一乱,偏过头,转身离开:“我先去用膳。”

梅长苏见他确实走远了,重新看向画纸上的字,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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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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