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啊》下篇
那天，也不过是因为工作安排而起的争执，然后就提到最近王凯的一次爽约，最后吵到了“你不爱我”这个话题。
胡歌不明白，为什么那天王凯会说“分手”。明明以前说起这个，王凯再生气也会因为难过而发不起脾气，然后抱住他小声边骂边哄。
“你要是在乎我你至于把我一个人撂在那儿！”胡歌气不过，一个冲动，说，“你的爱也就只能过过嘴皮子。”
然后他就后悔了。他看见王凯的表情变了，片刻的震惊之后，是疲惫，是失望，是厌倦，是冷漠。
其实现在想想，胡歌也不是不能理解。谁也不喜欢自己从心里掏出来的珍贵的东西被摔在地上的感觉。虽然胡歌是无意的。
除了说气话的时候胡歌说过几次，王凯从没有说过“分手”。可王凯一旦说了，就没有了余地。
等了很久还是等不来王凯挽留的时候，胡歌就知道，他们大约已经走到了尽头。从前那些争执留下些细碎的疲惫和不安，一点点积蓄起来，在某一个脆弱的瞬间，便轻易趁虚而入，打败所有快乐给予的勇气。
于是胡歌就觉得，就这样吧，就像王凯说的那样。
就这样吧，挺好的。
反正他们也走不到永远，反正他们也还对彼此残留着爱意，不至于到了“无话可说”“平淡乏味”的结局。生活总是需要悲剧来点缀才容易知足常乐。
时间过得很快，他也过得很好，和从前一样，拍戏，小声哭，大声笑，窝在家里撸猫，偶尔看几本书，看几部电影。唯一不同的是，看见某句话某个情景有所触动时，脑海里多了一个人，让他忍不住要哭出来。
但是他不害怕，也不后悔。爱情，总是要有点遗憾才完美。
有一天，他参加完一个节目，遇见了靳东还有几个正午的工作人员。小聚当然是要的，于是他们就吃了个饭，喝了点酒，快活得很。
吃完饭，人们渐渐散场，只有靳东拿了根烟，走到阳台那儿说：“我抽根烟再走吧，出去了也不方便，到处都是眼睛。”
胡歌跟着他走到阳台，四处看了看，找靳东要了一根烟，也抽起来。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笑起来皱纹都比从前明显了。
“对了，最近凯凯不是在拍那么《大江大河》嘛，还有联系吗？”靳东忽然这么问。
胡歌抖了抖烟上的灰，说：“最近没联系了。怎么啦？”
“我也好久没和他联系了。”靳东拿出手机翻开王凯的聊天记录，说，“臭小子以前还说，要是有机会演十八岁的角色就该叫我声爸爸，哈哈。”他说得放松，微微摇头，喟叹般呼出烟雾。
胡歌别过脸，吸了一口烟，说：“是吗……多久以前的事了？”
“挺久了，一年前了吧。”靳东把烟掐了，“当时我还说，要是叫我爸爸，得叫你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胡歌扯了扯嘴角，问：“怎么说？”
“哥哥。哈哈哈……”
胡歌愣了愣，也笑了，他笑着笑着，别过脸，深深吸一口烟，就把它摁灭了。“东哥，”胡歌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作啊。”
靳东微怔，把手插裤兜里，脸色有那么一点为难：“你是说……你们俩的事吗？”
胡歌努努嘴：“知道你知道。”
靳东立刻回道：“哎，还真不怎么知道！要不是你刚刚说好久没和他联系……”他说到这儿有点尴尬，转而有些黯然，继续道：“行了，都过去了，差不多得了。”
胡歌抿了抿唇。往常在这种时候，他本就该闭上嘴，不要再说什么没意义的蠢话了，可是今天他喝了酒，又说到了王凯，难免就有点失控。于是他说：“我怎么了？就都是我的错嘛？”他说得很小声，但是在靳东面前，那些久别重逢的亲近感让他忍不住委屈起来。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可是说白了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我他妈碍着谁了吗……”
靳东见他说得有些情绪了，安慰道：“好了好了，不难受了，没事了啊……”他拍拍胡歌的肩，想哄孩子一样哄他。其实他心里是诧异的，他和胡歌纵使亲近，也不曾有过这样亲眼瞧见他脆弱的机会。呵，也得多亏了王凯。
想到这里，靳东斟酌了一下，说：“刚刚勇哥说在楼下找个朋友，应该还没走。他最近……不是和凯凯一起，拍戏吗？”
胡歌茫然地看向靳东，不说话。但靳东知道他听懂了。
“去问问吗？”靳东无奈地说。
胡歌又把头转回去，说：“问了又能怎么样。”
靳东叹一口气，说：“也是，问了有没有用，你自己知道。”
胡歌听了一怔，随即垂下眼睑，自嘲一笑道：“我他妈还真不知道。”
靳东感觉到了他的苦闷，却又一时不知从何劝起，只能低头刷了刷朋友圈，再准备想想措辞。胡歌安静了一会儿，这时也感受到自己给别人带来的负面情绪有些不妥，他刚准备提议离开，就听见靳东说了一句：“嘿！我好像知道了。”
“什么？”
靳东挑挑眉，笑得有些玩味：“快看你朋友圈。”
胡歌一刷，就看见了刚刚发了不久的朋友圈的第一条评论：你们是要把我赶出明家吗？他咬了咬手指头，刚准备打几句话就被靳东阻止了：“先别马上回。”
“为什么？”
“想清楚再回。”
胡歌眨了眨眼，苦笑：“东哥，真羡慕你，总是这么清醒。”
靳东这时候有些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要你想清楚，不是让你自欺欺人或者顾忌别的什么。”他很快又无奈起来，苦口婆心的表情颇有些明楼的影子了：“你呀，总是让人无法招架的。记住，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紧。回吧，事情总会好的，胡老板。”
胡歌笑了笑，与他一起离开了。下楼的时候见到正午的一个工作人员还没有走，胡歌说：“东哥，谢谢你。你先回吧。”
靳东点点头，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胡歌和那个工作人员寒暄了一会儿，才装作无意地问道王凯，但也不敢多问，见好就收。他回到家，看着那个评论想了好久，还是决定第二天再回复。
可第二天，他趁着工作休息的空档想了好多，仍然想不到要怎么回复王凯。纵使他明白这一句话根本不能改变什么，但他又莫名自负地觉得，也许那个人还爱着他，只是需要一个回心转意的借口。而如何使这句回复成为那个“借口”，就必须要得谨慎斟酌。
这时他才发现，什么不遗憾不后悔，都不过他自己软弱的借口。
他遗憾得发疯，后悔得要死。
他想那个人想得要命。
可他想得再久，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名堂，删删改改这么多次，怎么看都觉得很普通，实在难以传达他想要复合的含义。于是他便破罐子破摔，随便回了一句“阿诚哥吃醋了哈哈哈哈”的闲言，无奈揪心地期待着王凯会再次给他一个机会。
可王凯没有。王凯连评论都没有回。
于是胡歌原本燃起的信心被熄灭了大半，那点不甘和痛恨又渐渐扩大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并不害怕打破“潇洒大方”的假象，在两人这场“客套疏离”的较劲中丢了脸面，他只是害怕丢了脸面仍然毫无用处。
毕竟对一个不爱你的人，说什么都没用。想到这里，胡歌总会忍不住仰头猛地叹气，以舒缓心脏的不适。
又过了几天，胡歌要去拍摄阿玛尼的广告。他鼓励自己从低落沮丧中缓过神来，打算重振旗鼓，再走一步看一步。拍摄休息的时候，胡歌正刷着手机，突然间就收到了王凯的微信：我今儿遇见勇哥了，他说你问我来着。
胡歌正兴奋地准备回他，可想起靳东的话，心里有了小算盘。
“是啊，工作完了？”他相信，他的语气相比从前已经足够亲密。
“嗯，刚刚回来。”过了几秒，又来了一句：“很累吗？”
胡歌原本压抑住的喜悦实在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回他：“是啊，累炸了。”
“你现在还在工作？没有工作就快点休息吧。”王凯回的挺快。
“休息什么，我现在还在拍摄点呢，设备出问题了，瘫在沙发上等。”胡歌仗着天高皇帝远，看一眼正常运转的工作现场，肆无忌惮地说谎。
“设备都坏了还不放人去休息的？得多大的牌子啊这么不会看脸色。”
“阿玛尼。”
“阿玛尼……唉，还挺大牌，不能发火。”
胡歌看着看着笑得更开了，他都能想象王凯炸起的毛耷拉下去的样子。
“别说大牌了，什么工作你发过火啊？不也和我一样。”
“你不一样，怎么说你也是国际歌，总不能把你累坏了。”胡歌看着这句话，突然就有点觉得有些苍凉。他居然错过了一个这样的人。胡歌不知道要如何措辞，在表情包里面挑了又挑，发了只“生无可恋”的猫。
“那你别说了，快点眯一会儿。”
“眯也是眯不着的，太吵了，灯光还猛。”
“那行，我陪你聊聊天。”
“你最近拍戏拍得怎么样？顺利吗？”
“挺好的。”
……
他们聊了几句，胡歌又不得不继续工作了，留了句“有空约”。等他工作完了看到王凯的那句回复，猛地就很气愤。
王凯居然说“有空再说吧”！再说吧！再、说、吧？
你他妈连“陪你聊聊天”这种话都说了，临门一脚你居然缩回去？
胡歌就真的很气，非常气。他不明白为什么王凯突然间就冷了。
你他妈没有那个意思就别给我希望啊！陪我聊什么聊！
胡歌越想越气，气得踹翻了工作室的道具箱。但是趁着没人把箱子收拾回来的时候，他越收拾越觉得委屈，越收拾越觉得心痛，忍不住湿了眼睛。
他总不能说，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一切的希冀与欢喜都是一场空，害怕自己只能再回到那些压抑的愧疚和悔恨里面去。
他不在乎心口的疼痛或是难以安抚的悲伤，他只是快要被滚烫的思念折磨得快要崩溃。但他终究敌不过那点胆怯，不敢再回王凯什么了。
胡歌的工作不多也不少，接到王凯的电话那天，他刚好就在忙这周的最后一个行程，即将会有一两天的小假期。
王凯说：“你最近会来我这里吗？”
胡歌想了想，说：“日程上没有安排，不过，可能会有时间。”
“你会来吗？”
“你想让我来吗？”
王凯说：“我想。”
他说，他想。
胡歌本来微驼的背挺直了，直觉告诉他，也许，他和王凯还能再走一段路，一段很长的路。
“胡歌，你说过，如果我哄哄你，抱抱你，说多几遍爱你，你就可以回心转意的。”
“现在还有用吗？”
“好，是我错，是我没用，都是我不好。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乱提分手，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什么都给你，你看，你不是说想要天宇那个同款球鞋吗？我帮你问啊，还有，你不是不喜欢洗碗吗，以后都我来……”
“我很想你，胡歌。”
“很想你……在没人的时候想你，在晚上想你，在看见靳东看见王鸥的时候，也会想你。”
“在很累很累的时候，在看见你在我的朋友圈下面点赞的时候，我想你想的要疯了。”
“我爱你。”
“我还爱你。
王凯自己边说边数，在数他说了几次“我爱你”。而胡歌，又哪里会在乎他说了几遍呢？什么球鞋，什么洗碗，这些话真的真的是蠢透了。可在听见他说那句“我想”开始，胡歌的脑子就乱了，心脏里面那些才藏了没几天的痛苦一下子又蠢蠢欲动。
他终于等来了那句他迟迟不敢说的“我爱你”，那句他久久不敢承认的“我还爱你”。
当天工作结束以后，胡歌瘫在车后座，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看不清轮廓的夜景，发了好久的呆，抹了抹脸，不知怎么就湿了。
到王凯的酒店那天，他的穿着随便得有些邋遢，带了个很小的行李箱，如果不是摘了他的口罩和墨镜露出干净的脸，王凯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那时候的王凯还穿着宋运辉人模人样的戏服，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看他，一时竟让胡歌有些想笑。
王凯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才结巴地说：“进来……进来吧，先，先洗个澡吧，舟车劳顿的。”
胡歌抿了抿唇，“嗯”了声，和从前累的时候一样，安静得有些乖巧。
等胡歌穿着王凯给他的浴袍出来，未免有些失望。房间空落落的，白白浪费了浴室刚打开冒出的旖旎水汽。胡歌收搂了特意敞开的浴袍，在房里走一圈，发现他的行李箱已经被打开，私人的洗漱用品被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茶几上，只留了一张便条。
王凯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袋盒饭，那时候胡歌正躺床上发呆，一见到王凯进来就连忙站起来。
王凯把饭放到桌子上问：“吃了吗？”
“飞机上吃过了。”
王凯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眨眨眼，说：“飞机上能吃什么好的，再吃几口吧。”
“好。”
王凯把几个饭盒都打开，又把盛着白饭的饭盒放到胡歌面前，才一大口地往嘴里送。他吃的很安静，但看出来是已经饿得很了。
“剧组的饭盒还这么丰盛的嘛？”
王凯快速地吞完嘴里的饭菜，才说：“我到前面那家饭店打包的，那儿的鸭肉好吃。”
胡歌本来就嚼的慢，听他这么一说，轻叹，道：“饿了就近吃就好了，特意买什么鸭肉。”
王凯也不回答他，只是边夹菜边说：“这次来什么时候走？”他说得太漫不经心，听得胡歌整个人都愣了愣。
胡歌看着仍然埋着头吃东西的人，放下筷子，轻声说：“后天吧。”王凯的话说得太轻松，一下就将所有暧昧又纠结的气氛毁得干干净净。他这样坦荡随意，仿佛他们仍然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胡歌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仿佛他说过的“还爱”只是胡歌做的一场梦。
“怎么，不好吃吗？”王凯终于抬头，眼神温柔又犹疑，“还是吃不下了？”
胡歌别过头：“不想吃。”
“胡歌……”王凯的话音听起来有些为难。
胡歌被他这样一叫，整个人都烦躁起来，说：“我以为，你会有别的话对我说。”说这话时，他别过脸去，并没有看王凯。
王凯看着胡歌气恼的样子，看他皱着的眉，看他半眯的眼，看他微咬的下唇，看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气息的模样。然后，王凯拿纸巾擦了擦嘴，站起来，弯腰，伸出手，轻轻托住胡歌的下巴，吻过去。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吻得很轻，很快。
等他坐回去时，已经握住了胡歌放在桌上的手，眼里的温柔便有些露骨：“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胡歌一个劲儿地眨眼，眼神飘忽地四处看，刚想把手抽出来却又被握紧。王凯看着不自觉又抿起唇的胡歌，歪头一笑，说：“脸红了。”
胡歌瞪他一眼，说：“所以呢？就这样了？你没别的要说了吗？”
“我爱你。”王凯咧开嘴，笑容好看得让人无法招架，“还要我说多少次？”
胡歌还是瞪他，只是那狠厉的眼神未免太过没有底气。王凯看着他微抿的唇，和不悦的时候往下撇不一样，胡歌的嘴角微微向上扬，分明是在忍住笑。
于是王凯像个孩子似的连人带凳子挪到胡歌旁边，凑近他说：“再亲一个？”
胡歌没好气地说：“你还吃不吃了？回去！”
王凯垮下脸，刚要走就听见胡歌又喊道：“回来！”
“诶。”刚抬起屁股下的凳子又猛地砸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胡歌真的绷不住了，咬着唇也忍不住笑意，王凯就凑得更近，微笑着去吻他。
他这次吻得不轻，也不重，倒是用尽了他的温柔来与胡歌厮磨。
等一吻终了，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喘。
“你还吃不吃了？”胡歌用气音说，微挑的眉毛有点儿嗔怒的意味。
而王凯最是招架不住这样的胡歌，生气又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样子让人心痒。
王凯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胡歌，看起来确实很为难。
“昨儿晚上到刚刚都没吃过东西吧？”
“嗯。”
“那就吃吧，别闹了。”胡歌听到答案毫不意外，把他轻轻一推，“以后吃饭注意点儿时间，多大个人了。”
“好。”王凯应着，把一块鸭肉夹到胡歌嘴边，笑得有些傻。
胡歌没有马上张嘴，只是挡了挡那只夹着鸭肉的手，去亲了亲王凯的唇，又若无其事地说：“我自己夹，你好好吃。”
王凯又气又好笑地鼓着脸看胡歌，看他明明已经忍住了还是笑意明显的侧脸，看他有细纹的眼角，看他沾上了油光的唇。
“你也早就在等我了，是不是？”
胡歌只是轻轻扫他一眼，颇有些不情不愿地说：“嗯，是啊。”然后，他不自在地说：“我想和你走得更远一些，王凯。”
我们的路，应该更长一点的。
“好。”王凯回答道，“陪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