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见了。
炽热露骨的眼神,看似无意的爱抚,都逃过了你的眼睛。
还有你所不知道的,卑鄙的、无礼的我,也逃过了。
你明明比看得见的时候更敏感了,却更加相信我。
被我捧住脸擦拭的时候,你很分得清肌肤和毛巾的触感,在我用指腹触碰到你的脸时,总会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瑟缩。
你不习惯别人这样亲密地碰你,这很好。
我在为你擦脸时,总会忍不住想问,我是不是第一个为你做这些事的人?除了你的父母,我是不是在你独立以后第一个与你这样贴近的人?
可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不如你一个病人来得体贴乐呵。我的话还没过嘴,就被你堵得严实。
“沈教授,我自己可以洗脸。”
“不不不,我就说说,我睁眼瞎怎么洗脸啊?沈公仆,您帮我把毛巾拿下来?”
“哎呀,不用不用,我自己擦……唉不过,你都上手了,你擦吧你擦吧,黑袍使贴身伺候,我这也不白瞎啊?”
你说这话时,我总有一种把毛巾糊你脸上的冲动,心里什么问题都被憋回去了。
“你……唉,赵云澜,你一点儿也不急吗?”
“急有什么用,连你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要是我下半辈子都瞎了,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我疑惑,却也心疼你,“反正我住你对门,照顾你也不麻烦。”
“你……”你调笑失败,眨了眨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尴尬的表情暴露得很明显了,幸好,你也看不见我难过。
“你这么说,我有点招架不住啊,沈教授。”你的神色正经了一点儿,“搞得好像不以身相许都还不清了。”嘴里说出的话仍是这样气人。
好啊。
我多想这样回答,多想立即将你拥入怀揉碎进我的骨肉。
可我知道,你赵云澜说的话,除开公事,有一半能当真也是稀罕。哪怕对我,也是一样。
“好了,洗完了,你这胡子……什么时候理一理?”
“哇!你不会是想趁我看不见把我胡子给刮了吧?你妒忌我帅也不能这样啊沈巍!”
我本是随口问的,这么一说,我倒真想看看你没有胡子的模样了。我从没见过你没有胡子是什么样子,万年前初见,你就已经留了浅浅的胡茬。
听我不吭声,你倒真心怕起来:“沈巍……你不会的,对吧?”
我会的。
可是我不敢。
我好气又好笑,把你拉回到饭厅。
“吃早餐。”
“诶。”你这次是真的乖巧,不再乱说话。
我下意识咬了咬唇,拿出最近买的手机,拍了张照。记下你毛茸茸的头顶,还有你下垂的睫毛。
我的手机不便宜,买的时候犹豫了好久。我本是为了方便和特调处的人联系才进的店,却因为她说拍照拍得好掏了钱。
但钱也只是用了一点而已,工资卡还有积蓄。
我本是打算为你存的,你总会比我用得上。但我现在还没想好用什么理由。
你吃的很快,总会沾到唇上又自己把它舔回去,真的很乖。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格外庆幸你看不见。毕竟我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你瞧,那些卑劣的企图便无所遁形。
可你看不见呀。你就这样安静地任我看着,也不会尴尬。
真好。
你失明的时间,我明明是痛苦的;但我居然有时候能感到快乐,说到底是因为我太卑鄙的缘故吧。
我的感情,只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正大光明。
可是我庆幸时,又偶尔会默默怨你一时糊涂的蠢,怎地连我一丝爱意都感觉不到?随即又会怨你百密一疏的那点天真,怎地这样相信我,连我的一丝企图都察觉不到?
想到这里时,又会怨我自己。怎地连你也保护不好,要让你给我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着你的机会?
你可知,那些近乎恶毒的贪婪和占有欲,我压抑了万年,却被你一个动作就勾得蠢蠢欲动。
可你是无心的,你用真心将我放到兄弟的高位,我哪里可以怪你?
我爱你啊。
无论对你有多少说过或者没说过的抱怨,都不过是因为我太看重你了。
恨不得立即迎来世界的灭顶,毫无办法地,真心实意地拥着你死去。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用身体护着你,让你比我多活几秒,好将你余生最后一点时间彻底夺走——我定会说爱你的,你也定会无可奈何地用那几秒来琢磨这句话。
你将来不及拒绝,因为我也已经死了,也听不见。
可我知道那一天不可能来到。
我怎会允许。